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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宋朝的脊梁 > 第337章 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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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藏身忆往昔,暗箭频发风波恶

天佑元年正月末,汴梁城。

寒意未消,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地洒在街巷间,却难以驱散弥漫在帝都上空的压抑与萧条。曾经的秦王府,朱门紧闭,铜环锈蚀,石狮蒙尘,偌大的府邸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在寂静中透着一股繁华落尽的悲凉与孤寂。府内庭院深深,却人迹罕至,唯有寒风穿过凋零的廊庑,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陈忠和并未入住这象征着他家族昔日巅峰与如今伤痛的府邸。他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如同一个寻常的落魄书生,在数名便装护卫的悄然护送下,穿过依旧冷清的街市,来到了汴梁城西南隅,大梁门外保康门附近的一条寻常巷陌。

巷子虽非豪门聚居之地,却也整洁有序。深处,一处青砖灰瓦、门庭素净的两进小院悄然伫立。院门是结实的榆木所制,门楣虽不显赫,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与周围民宅相比,显得宽敞而体面。这里并非贫寒士子的蜗居,而是当年陈太初在太学求学、事业初兴之时所置的产业,见证了他从一介书生到逐渐积累起不俗身家、乃至不得不开始周旋于童贯等权贵门下的那段岁月。

推开保养得宜、无声滑开的木门,一个规整雅致的院落呈现眼前。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屋舍用料扎实,窗棂是细致的楠木格,虽无过多雕饰,却显露出一种低调的殷实。院中青石板铺地,角落有一株老枣树,枝桠虬结,在冬日天空下勾勒出苍劲的线条。一切陈设简洁却得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时光在此凝固,静静守候着主人的归来。

陈忠和站在院中,目光缓缓扫过这熟悉的一切,眼底泛起复杂的波澜。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这里,承载着他童年许多温暖的片段。政和六年父母成婚后,此处便成了他们在汴梁的一个小家。母亲赵明玉(时任密州诸城县主,乃赵明诚族妹)时常带着年幼的他住在这里,比起规矩森严的王府或后来显赫的官邸,这里更充满温馨的生活气息。他记得母亲在院中那架小石磨上亲手磨豆煮浆;记得父亲伏案疾书时,母亲在一旁红袖添香;记得逢年过节,族舅赵明诚与舅母李清照也会前来小聚,院内充满了书香与笑语… 这方小院,是他童年记忆中关于“家”的温暖注脚。

“大公子,屋里都收拾妥当了,一应用度皆按旧例。”一名老仆躬身道,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些仆役,是赵明诚从李家旧仆中精心挑选出的可靠之人,悄然安排过来的。

陈忠和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旧日的墨香与安宁的气息,令他心中莫名安定。繁华落尽,回归本真。这方承载着家族早期记忆的小院,此刻比那空旷冰冷的王府,更能给予他一种奇特的慰藉与力量。

数日后,小院迎来了第一位重量级的访客。

午后,阳光微暖。院门被轻轻叩响。岳雷警惕地开门,见到来人,顿时肃然躬身:“父帅!”

门外,岳飞一身寻常的藏青棉袍,未着甲胄,却依旧难掩那股沙场淬炼出的凛然气度。他面容比往日更显清癯,眉宇间那道刻痕愈发深刻,眼神复杂,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释然。政和三年,他尚在故里迷茫,得时任淄州知州的赵明诚赏识,因其武勇过人且心怀大志,被赵明诚郑重引荐给当时已在太学中声名鹊起、展现出非凡见识与气度的陈太初。自此,岳飞便追随陈太初,亦师亦友,深受其影响与提携,这份知遇之恩与共同理念,是他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陈忠和闻声迎出,见到岳飞,并无丝毫讶异,只是平静地拱手为礼:“岳帅,别来无恙。”语气平和,仿佛只是见到一位久违的故交长辈。

岳飞看着他,目光在他清瘦却挺直的身姿、平静无波的面容上停留良久,喉结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出来就好。身子…可还撑得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有劳岳帅挂心,还好。”陈忠和侧身,“岳帅请进。”

院内枣树下,两人对坐。老仆奉上粗瓷茶碗,茶水是普通的炒青,滋味苦涩。岳雷侍立一旁,眼神在父亲与挚友之间悄悄逡巡,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岳飞端起茶碗,却未饮,目光低垂,望着碗中沉浮的茶叶,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沉重如同背负着千钧巨石:“…当日…宫门前…岳某…未能…”他似乎难以启齿,话语哽在喉中。那日陈太初与朝廷决裂,他最终选择了“忠君”,率军陈兵城外,这份抉择,如同烙印,日夜灼烧着他的内心。

陈忠和却轻轻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岳帅不必多言。家父离京前,曾留有话。”他抬起眼,目光清澈,直视岳飞那双充满挣扎与痛楚的眼睛,“家父说,鹏举之择,是择其心中之道,而非负我陈家。他…从未怨过岳帅。困住岳帅的,从来不是家父,而是岳帅自己心中的‘忠义’二字。”

岳飞浑身猛地一震,握着茶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弥漫,震惊、愧疚、痛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感交织翻涌,竟一时语塞!

陈忠和看着他,继续道:“家父还言,精忠报国,其心可嘉。然‘国’非一人之私产,‘忠’亦非盲从之愚行。望岳帅…终有一日,能真正明白,何为‘报国’。”

话语如钟,撞击在岳飞的心头。他久久无言,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最终,他缓缓放下茶碗,站起身,对着陈忠和,深深一揖!这一揖,并非君臣之礼,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敬重与…承诺。

“…保重。”岳飞声音嘶哑,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冬日阳光下,依旧挺拔如松,却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过于沉重的枷锁。

岳雷看着父亲离去,又看看神色平静的陈忠和,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复杂。

然而,陈忠和的获释,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的远不止是涟漪。

宰相府,密室之内。烛光将秦桧那张瘦削阴鸷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手中捏着一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惊惧与狠戾。

“放了…竟然放了?!”他声音尖利,几乎失控,“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要向陈太初摇尾乞怜吗?!他若回来…还有我等的活路吗?!还有陛下的龙椅吗?!糊涂!糊涂啊!”

他猛地将密报揉碎,在室内焦躁地踱步:“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父子联手!绝不能让他们有和解的机会!陈忠和…必须死!只有他死了,陈太初才会彻底疯狂,与赵桓不死不休!对!只有这样…我才安全!我们…才安全!”

他猛地停步,眼中杀机爆射,对阴影中心腹死士厉声道:“传令!动用一切手段!我要陈忠和的人头!就在汴梁城!就在他那个狗窝里!刺杀、投毒…无论用什么方法!听清楚了,是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把保康门那条巷子烧成白地!”

“是!”阴影中,传来冰冷无情的回应。

接下来的日子,陈忠和栖身的这方宁静小院,瞬间变成了风暴眼,杀机四伏!

深夜,数名黑衣刺客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刀光凌厉,直扑正房!然而,他们尚未靠近窗棂,便被黑暗中无声掠出的身影拦截!刀剑碰撞声短暂而激烈,随即迅速归于沉寂,只留下几具冰冷的尸体被迅速拖走,血迹被清水冲刷干净,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清晨,一名看似寻常的“逐波人”(宋代外卖员),提着食盒,敲响了院门,声称是“旧曹门街王记酥酪”送来的早点。岳雷警惕地接过,打开食盒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杏仁苦味飘出!他脸色骤变,猛地将食盒掷出窗外!食盒落地,内里糕点碎散,一只恰好路过的野狗舔食片刻,便抽搐倒地,口吐白沫而亡!

甚至有一次,一名看似可怜的乞儿,捧着一个破碗,企图靠近陈忠和乞讨,被护卫拦下后,竟突然从碗底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刃,暴起发难!幸得岳雷眼疾手快,一脚将其踹飞,才免于祸患。

每一次刺杀,都阴狠毒辣,防不胜防。然而,每一次,刺杀者都未能成功。不仅因为岳雷率领的护卫小队警惕性极高,更因为,在更外围的阴影中,还有另一批身份神秘、身手极高的人物在暗中清扫障碍,屡屡在危机爆发前便将威胁扼杀。他们,显然是来自宫中的秘密力量——皇帝赵桓派出的“暗卫”。

赵桓释放陈忠和,绝非出于仁慈,而是一步险棋,一个试探的风向标。他要向远在海外的陈太初示好,要暂时稳住国内岌岌可危的局势,更要看看各方的反应。陈忠和此刻就是他手中最重要的鱼饵和筹码,岂容他人轻易毁掉?秦桧的疯狂,恰恰印证了赵桓此举触到了某些人的痛处,而这,或许正是赵桓暗中乐见的。

小院内,陈忠和依旧每日读书、写字,仿佛窗外那层出不穷的腥风血雨与他无关。只是偶尔,在听闻又一次刺杀被挫败后,他会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幽深,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释放,并非仁慈。

生存,亦是博弈。

这陋巷小院,已成一座无形的战场,每一刻,都在考验着人性、权力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