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书的空白页在三十个星年后,已被密密麻麻的星文填满。阿蛮的帆船在未知之境的迷雾中划出第三千道航迹时,星书突然剧烈震颤 —— 最后一行刚凝固的文字正在褪色,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是法则波纹。” 阿蛮指尖抚过星书封面,齿轮心脏传来久违的共鸣。三十年前源点诞生的恒星此刻在星图上闪烁着异常的红光,而更远处的共生宇宙边缘,几处星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像被潮水冲刷的沙画。
她调转船头时,赫连雄的星舰已冲破迷雾。老伙计的狼首刀上多了道暗纹,那是三年前为保护星尘锻造坊留下的虚空灼伤:“新星域的星尘突然失去活性,孩子们锻造的武器全成了废铁。” 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就像…… 有人抽走了星尘里的‘生气’。”
芸溪的通讯紧随而至,画面里她身处枯萎的宇宙树林 —— 那些曾覆盖三个星域的巨树正以根系为中心化作灰烬,唯有一枚种子在她掌心顽强跳动,外壳却布满蛛网状的裂痕:“跨域奇花在净化虚空能量时会尖叫,它们在害怕一种……‘沉默’。”
楚轩的星图投影出诡异的波形:“影星族的光暗共生理论正在崩塌,部分星域的昼夜开始交替紊乱。更奇怪的是,所有记载‘源点之战’的文献都在自动删除关于‘不完美’的描述。” 他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包括星书里阿蛮说过的那句话。”
魔匠的观测站传来最后一条讯息,背景音是星盘崩裂的脆响:“源点恒星的光芒在收缩,我看到…… 当年被修复的法则碎片正在重新分裂,它们在寻找‘最初的错误’。”
五艘星舰在源点恒星的红光中重逢时,星书突然自行翻到扉页。原本空白的扉页此刻浮现出那枚源点晶体的影像,只是晶体末尾多了段被抹去的画面:宇宙树始祖的根系深处,藏着一枚暗紫色的虫卵,正随着恒星的脉动微微颤动。
“是‘寂灭之卵’。” 魔匠的星盘残骸拼出古老星文,“宇宙诞生时被法则排斥的混沌残渣,它以‘秩序的缝隙’为食。我们当年让源点‘呼吸’,反而给了它破壳的契机。”
红光突然化作巨手,将五艘星舰攥向恒星核心。阿蛮在剧烈的颠簸中看清了 —— 那些消散的星轨并非消失,而是被吸入恒星,化作卵壳上的纹路。而卵内的阴影正在成形,轮廓竟与当年蚀骨者的残念有七分相似。
“它在模仿我们的胜利。” 芸溪将最后一枚奇花种子抛向虚空,种子在红光中炸开,却只开出半朵花,“它知道法则需要‘不完美’,便故意制造‘绝对的缺陷’,让所有秩序自行崩塌。”
赫连雄的狼首刀斩出的红光突然反噬自身,刀身爬满裂痕:“星尘武器失效,是因为它抽走了‘粗糙’;影星族紊乱,是因为它抹去了‘共生’里的矛盾……”
“它在删除‘故事的可能性’。” 阿蛮突然明白,星书文字褪色的原因 —— 当所有意外与成长都被剔除,宇宙将只剩下一条冰冷的轨迹,而寂灭之卵,就是这条轨迹的终点。
星书在此时腾空,书页不再化作光带,而是开始燃烧。金色的火焰中,那些被记录过的故事化作星火:影星族新娘为光明星域修改婚俗的争吵,星尘狼崽误闯虚空带回的异石,甚至包括赫连雄锻造失败的第一把钝刀……
“原来星书不是记录者,是‘播种机’。” 楚轩的数据流与星火交织,在虚空中拼出无数条分支轨迹,“这些不完美的故事,本身就是对抗寂灭的法则。”
当最后一页星书燃尽,星火突然凝成五道光桥,分别连接着五艘星舰。阿蛮的齿轮心脏与光桥共振时,她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 化作星轨的一部分,成为新的 “不完美”。
“万物归源,源生万物。” 她笑着将齿轮心脏抛向寂灭之卵,“但万物也该有自己说不的权利。”
齿轮心脏在接触卵壳的瞬间炸开,不是毁灭,而是绽放。那些被收藏的故事碎片从齿轮的缝隙中涌出,在绝对的缺陷里硬生生挤开一条缝隙:星尘武器的粗糙纹路成了困住虫卵的锁链,影星族的争吵化作平衡光暗的天平,就连赫连雄那把钝刀的缺口,都成了法则喘息的窗口。
三十年后,一个驾驶着改装星舰的少年在共生宇宙边缘停下。他的导航系统里,五艘星舰化作的星座正在闪烁,而星图的最边缘,标注着 “新故事起点” 的星云里,半朵跨域奇花正从虚空的裂缝中探出头来。
“导师,星书真的烧没了吗?” 少年摸着仪表盘上刻着的齿轮图案。
导师指向窗外 —— 无数文明的星舰正在星轨上交错,每道航迹都在虚空中留下淡淡的金色文字,像一本永远写不完的书。
“星书从未消失。” 导师的笑容里藏着赫连雄的爽朗,芸溪的温柔,“当每个生命都敢写下自己的不完美,它就永远活着。”
远处的源点恒星此刻恢复了温和的光芒,而在无人察觉的星核深处,一枚新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带着些许刻意留下的、小小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