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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 > 第451章 封赏之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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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捻动玉珠的手指放缓了节奏,目光深邃,仿佛在品味这难得的“和谐”。

严嵩微微垂首,看似恭谨,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杨顺这步险棋,似乎又被他保住了。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已定的时刻——

“陛下!”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平静的水面,骤然响起。

陈恪并未落座,他撩起绯色蟒袍的下摆,再次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恭谨,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决绝。

“臣,还有本奏!”

刹那间,精舍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嘉靖帝捻动玉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聚焦在陈恪低垂的头顶上,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玩味的兴致悄然掠过眼底。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戏码。

严嵩心头警铃大作!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陈恪!又是陈恪!他竟敢在此时横生枝节?!这绝非好事!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个跪伏的身影,试图从那低垂的头颅和挺直的脊梁中窥探出端倪,却只看到一片沉静如水的恭顺,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徐阶低垂的眼帘下,精光爆射!他心中几乎要忍不住喝彩!来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陈恪斗严嵩!这简直是天赐的戏码!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目光在陈恪、严嵩和嘉靖之间飞快扫视,如同最精明的看客。

张溶、高拱、王忬等人亦是神色各异,或惊愕,或凝重,或若有所思,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陈恪身上。

嘉靖帝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杆无形的秤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疑惑”和“宽厚”,打破了死寂:

“陈卿?”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陈恪身上,“虽然你方才自谦,言首功不在己,但朕深知此战分量,你居功至伟。可是……因朕方才未提及对你的封赏,心中有所不满?若有,但说无妨。”

他这是在装傻!是在故意将陈恪的“本奏”曲解为“争功”!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他既想看看陈恪到底要掀什么风浪,又想借此敲打一下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勋贵,更想看看严嵩如何应对。

陈恪心中冷笑。

嘉靖的“装傻”在他意料之中。但他不能退缩!

杨顺必须倒台!否则,今日让他平安落地,严嵩必定会动用党羽,在朝野上下混淆视听,将杨顺的滔天大罪轻描淡写为“一时疏忽”、“力战不敌”,甚至反咬一口说他陈恪“苛责边将”、“争功诿过”。

届时,范家的旧账未清,杨顺又成漏网之鱼,九边军心如何振奋?谁还肯以死守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痛与愤怒交织的铿锵之力,字字如刀,直刺核心:

“陛下明鉴!臣岂敢因个人封赏而烦扰圣听!臣所奏,关乎社稷安危,关乎九边军心,关乎我大明万里江山之稳固!”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不再看嘉靖,而是直刺向脸色骤变的严嵩,声音斩钉截铁:

“臣要弹劾宣大总督杨顺!其罪有三!”

“其一,御敌无方,守土失职!鞑靼大军南下,宣大两镇乃九边重镇,城高池深,兵精粮足!然杨顺身为总督,疏于防范,斥候懈怠,烽燧不修!致使虏酋俺答数万铁骑如入无人之境,轻易突破边墙,长驱直入,直捣京畿腹地!此非无能,实乃渎职!若非其玩忽职守,鞑靼焉能如此轻易兵临城下,致使京畿百万黎庶惨遭蹂躏?!”

“其二,纵敌深入,其心可诛!”陈恪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虏骑突破边墙后,杨顺不思率军死战阻敌于国门之外,反龟缩于宣府、大同两座孤城之内,坐视鞑靼主力绕城而过,直扑京畿!其行径,与开门揖盗何异?!此绝非‘无能’二字可搪塞!若非其有意纵容,或畏敌如虎,岂能坐视数万敌军深入我大明心腹之地,而不发一兵一卒截击?!”

“其三,谎报军情,欺君罔上!”陈恪步步紧逼,掷地有声,“虏骑南下之初,杨顺塘报尚言‘虏势汹汹,然边墙稳固’,后见事不可为,又谎称‘固守坚城,待机歼敌’,实则闭门自保,坐视友军危难!其所谓‘率宣大兵追击虏寇后路’,更是子虚乌有!臣在密云血战之际,宣大之兵何在?其所谓‘追击’,不过是在虏寇劫掠已毕、北返之时,远远尾随,做做样子!此等行径,非但无功,更延误战机,致使虏寇从容退走,几成心腹大患!若非王总督及时封锁隘口,后果不堪设想!”

陈恪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

“陛下!京畿周边,千里膏腴,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十室九空!此等浩劫,皆因杨顺渎职纵敌而起!无论其是‘无能’至极,还是……别有用心,其罪已昭昭!若此等丧师失地、祸国殃民之徒尚能逍遥法外,甚至仅以‘降级留用’轻轻带过,则九边将士,谁还肯效死力?谁还愿守孤城?我大明万里边防,岂非形同虚设?!”

“至于其所谓‘随臣歼敌’……”陈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诮,“臣将其置于身边,非为借其兵力,实乃忧其心志不坚!恐其于臣背后,再行那‘开门揖盗’之举!臣不得不防!此等人物,留在军中,非但无益,反是祸根!”

陈恪的指控,如同连珠炮火,精准狠辣,条条直指要害!每一句都建立在无可辩驳的事实基础上,将杨顺钉死在“渎职纵敌”的耻辱柱上!更将严嵩先前“无能”的辩护撕得粉碎!

严嵩脸色铁青,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悲愤”和“老臣忧国”的急切:

“陛下!靖海伯此言,诛心太甚!杨顺或有失察之过,守土不力之责,然其忠心可鉴!‘纵敌’之说,纯属臆测!无凭无据,岂可妄加罪名?至于‘别有用心’,更是无稽之谈!靖海伯莫非因杨顺曾为老臣举荐,便欲借此机会,行那……公报私仇之事?!”

他试图将水搅浑,将陈恪的弹劾引向“党争”、“私怨”的歧路。

然而,陈恪根本不屑于在“通敌”这种难以坐实的罪名上纠缠。

他冷笑一声,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严阁老!杨顺是‘无能’还是‘纵敌’,其后果有何区别?!边镇总督,位高权重,执掌国之门户!无能至此,致使国门洞开,虏骑肆虐京畿,其罪难道就轻了吗?!举荐此等无能之辈身居要职,坐镇九边,阁老……莫非真以为一句‘失察’,便可推卸所有干系?!”

“至于私仇?”陈恪目光如电,扫过严嵩,“臣与杨顺素无恩怨!臣所争者,非个人恩怨,乃国法军纪!乃九边将士之军心!乃我大明万里江山之安危!若今日杨顺得以幸免,则明日九边诸将,皆可效仿!遇敌则避,失地无罪!长此以往,成祖天子守国门之志,将荡然无存!我大明北疆,将永无宁日!”

陈恪的言辞,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嘉靖帝的心头,也砸在在场每一位重臣的心上。

他避开了难以证实的“通敌”,死死咬住“渎职纵敌”无论主观意愿如何,客观结果就是纵敌和“无能误国”这两条铁证如山的罪状,更将问题拔高到了动摇国本、摧毁军心的层面!

严嵩被陈恪这连番质问逼得气息一窒,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辩,却发现陈恪所言,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如此严重的后果面前,任何“无能”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嘉靖帝沉默了。

他捻动玉珠的手指彻底停下,深邃的目光在陈恪坚毅的面庞和严嵩铁青的老脸上来回扫视。

他确实犹豫了。

杨顺该死他很清楚,但严嵩的党羽遍布朝野,处置杨顺,便是直接斩断严嵩在九边的重要臂膀,势必引发严党的剧烈反弹。

平衡,是他最看重的帝王之术。

陈恪敏锐地捕捉到了嘉靖那一闪而逝的犹豫。

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他知道,必须下猛药了!为了九边的未来,为了那些石镇岳般的忠勇将士,他必须将嘉靖逼到墙角!

“陛下!”陈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猛地挺直脊梁,目光如炬,直视御座之上的帝王:

“臣深知,弹劾重臣,易惹非议!然,臣更知,若因顾忌权势,因循苟且,坐视蠹虫蛀空国之柱石,则臣愧对陛下信任,愧对石镇岳将军及密云城下三千忠魂!愧对京畿百万遭劫黎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响彻精舍:

“杨顺不诛,军法难明!九边难安!社稷难稳!”

“若陛下今日仍觉杨顺罪不至死,或虑及牵连,难以下旨……”陈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凝,他缓缓抬起手,竟是要去摘自己头上那象征伯爵尊荣的七梁冠!

“臣!陈恪!愿以此乌纱,此爵位,此身家性命为质!跪死在这精舍之前!只求陛下明正典刑,以杨顺之血,祭奠死难英灵!以正国法!以振军心!以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