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屹立于旗舰“靖海”号艨艟的舰首,玄甲猩袍,目光如冰,俯瞰着已陷入火海与混乱的港口前沿。
海风卷着硝烟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静与决断。
他的兵力配置,早已如棋盘落子,清晰分明。
麾下总计五艘主力炮舰,均为新式福船改良型,配备重炮,数十艘大小运兵、辎重船,载有装备精良的五千远征精锐。
然而,此刻投入正面战场的,并非全部力量。
正如桦山久守所恐惧和预料的那样,陈恪的进攻绝非单一方向。
正面强攻集群,由三艘主力炮舰为核心,集中了超过三十条大小战船,运载着整整三千名最精锐的苏州军老营及部分新练火铳手,由陈恪亲自坐镇指挥,攻势如火,毫不留情。
他们的任务,绝非桦山久守想的佯攻诱敌,而是实实在在的雷霆重击!
陈恪深信,凭借远超对手的代差火力和严酷训练出的攻坚能力,这三千锐卒,足以正面凿穿任何仓促构建的岸防体系,直插敌人心脏!
而另外两艘主力炮舰以及剩余的近二十条快船、运兵船,则载着两千生力军,由悍将俞咨皋统领,早已借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悄然绕了一个大弧线,正全速扑向桦山久守严阵以待的港区北侧背面!
这才是陈恪计划中的奇兵,意图形成钳形攻势,一举粉碎敌军抵抗。
然而,战局瞬息万变。
一艘快艇冲破炮火阻隔,靠上“靖海”号,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上舰桥,急声禀报:
“督帅!俞将军急报!北侧迂回部队遭遇敌军顽强阻击!敌军于预定登陆滩头后方预设了大量壕沟、拒马、铁蒺藜,并有大量火铳、弓弩手依托石垒固守!我军数次抢滩,皆被击退,伤亡不小!俞将军请示,是继续强攻,还是另寻他处登陆?”
舰桥上众将闻言,面色皆是一凝。
果然!那桦山久守并非庸才,竟真的预判到了可能的迂回攻击,并在看似不可能的“背面”部署了重兵和工事!
陈恪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旋即恢复平静,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呵,果然防了一手。倒是本督小瞧了这萨摩家老的谨慎。”
他丝毫没有因奇兵受阻而慌乱,仿佛这一切早已在推演之中。
他之所以蛰伏两月才发动此战,岂是盲目而来?
通过常乐构建的隐秘信息网络,以及重金收买的各方眼线,他对琉球本岛,尤其是那霸港地区的萨摩兵力分布、大致防御重点,早已了如指掌。
他知道桦山久守手中兵力约万人!
这正是桦山久守基于“陈恪必出奇兵”的判断所做的部署。
在陈恪看来,桦山久守此举,犹如一个被迫收缩防守的棋手,将本就有限的子力分散配置,试图堵住所有可能的漏洞,以待时变,或盼望着中山岛的预备队能成为翻盘的奇兵。
然而,陈恪的战术哲学,从来是“以正合,以奇胜”。
“正”兵,是根基,是摧城拔寨的绝对主力;“奇”兵,是催化剂,是加速胜利的关键手,但绝非依赖奇兵方能取胜。
他自信麾下这经过千锤百炼的三千正面主力,其推进能力、火力密度、白刃战技巧,远非萨摩守军可比即便敌人有所防备,正面强攻也足以碾碎一切阻碍!
俞咨皋的奇兵,能成功自然最好,可迅速瓦解敌抵抗,减少伤亡,缩短战局。
即便受阻,甚至失败,也无伤大局,无非是让正面战场的胜利来得更血腥、更缓慢一些而已。
他陈恪,输得起这支奇兵,也等得起时间。
“传令俞咨皋。”陈恪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不必强求于预定地点登陆,可分兵绕行,继续寻觅其防线薄弱处渗透牵制,亦可原地待命,保持压力,吸引其北侧守军不得回援正面即可。告诉他,本督不要求他立刻成功登陆,只要求他,将那里的敌军,给我牢牢钉死在原地,一兵一卒也不能放其回援正面!”
“是!”信使领命,迅速离去。
陈恪的目光再次投向正面战场。
此刻,经过数轮猛烈的舰炮火力准备,港口前沿的障碍物已被清扫大半,第一批近千名明军先锋,在哨船、快艇的掩护下,已然成功抢滩,并迅速以小队为单位,向纵深推进,与依托街巷、房屋节节抵抗的萨摩守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火铳铳的爆鸣声、倭刀的劈砍声、垂死的惨嚎声,响彻滩头。
明军攻势如潮,虽然遭遇抵抗,但凭借更优的装备、更严密的配合和更高的士气,正在一步步蚕食着守军的阵地,缓慢却坚定地向内陆推进。
陈恪看得分明,守军的抵抗虽顽强,但缺乏有效的重火力支援,阵线正在被逐步压缩。
“传令!”陈恪再次开口,“第二波登陆队,上!集中火力,给本督轰开通往首里城的主干道!正面压力,一刻不得减轻!本督要让这里的倭寇即便猜到了我有奇兵,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正面主力,碾碎他的乌龟壳!”
“是!督帅!”
令旗挥动,号角长鸣。
更多的明军小船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滩头。
舰炮开始延伸射击,重点轰击守军可能的集结点和纵深工事。
正面战场的压力,陡然倍增!
陈恪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即便一着奇兵未能如愿,依旧从容不迫,凭借着绝对的实力和梯次配置的雄厚兵力,稳坐钓鱼台,一步步将对手逼入绝境。
他根本不怕桦山久守有任何阴谋诡计。
在绝对的实力和阳谋面前,一切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战术很简单:以堂堂正正之师,行碾压推进之实。
奇兵,只是锦上添花。
正兵,才是奠定胜局的基石。
此刻,他正用三千精锐主力,配合强大的舰炮火力,在那霸港的正面,上演着一场古典而高效的硬碰硬的攻坚作战。
而远在首里城望楼上的桦山久守,很快就会发现,他预判到了奇兵,并成功阻截了俞咨皋,固然值得称道。
但他也因此,不得不将最宝贵的机动兵力和部分精锐,牢牢锁死在了暂时无大战的北侧背面。
从而,导致正面本就吃紧的防线,因为缺乏足够的预备队和精锐支撑,在明军一浪高过一浪的凶猛攻击下,开始出现崩溃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