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后,她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去井边打水洗脸,精神抖擞地准备开工。
她和面、调馅、炒碎花生和核桃仁做配料,切果脯、煮豆沙,忙得脚不沾地,连围裙上都沾满了面粉。
她心思细腻,特意做了果脯馅的,酸甜开胃;豆沙馅的香糯绵密;还把之前收着的野鸭蛋拿出来,蒸熟取了蛋黄,打算做几块咸甜搭配的月饼,让人吃得更有滋味。
所有材料都一一备齐,摆在案板上井井有条。
不多时,院子里便飘满了香甜的气息,面香混着果干的甜味、芝麻的焦香,还有一丝蛋黄微微咸香的鲜味,在清晨的微风里悠悠荡荡,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醒了。
她又从杂物间搬出一堆祖上传下来的老式模具,雕花木头的,样式古朴,还有个锈迹斑斑但依旧能用的旧铁皮烤箱。
她仔细擦干净,生了炭火,按着记忆中的步骤,一炉一炉地烤。
一边盯着火候,怕烤糊了,一边还在灶上支了蒸锅,锅盖一开一合,热气腾腾,里面蒸着十几个月饼,是软皮的,外皮柔软微弹,夹着碎果干和炒香的白芝麻,香气扑鼻。
烤到第三炉的时候,麦金花、段英红和文淼几个人悄悄站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地往里望。
香味一阵阵往外飘,她们站在那儿,闻着那诱人的味道,忍不住直咽口水,却谁也不敢贸然进来。
“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小念正在忙,咱们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怪不好意思的。”
文淼声音压得低低的,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和羞怯。
“小念这手艺也太好了吧,光是闻着味儿,就像镇上百年老字号点心铺子刚出炉的点心,馋得我舌头都要吞下去了。真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好吃的,是不是传说中的中秋月饼?”
“想知道就进来啊!你们几个站门口开茶话会,嘀嘀咕咕的,咋还把我落下?”
盛妍耳朵灵得很,早就听出她们在外头窃窃私语。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推门,她干脆放下铲子,撩起袖子,自己走过去把院门哗啦一声拉开。
“这不是……怕打扰你忙活嘛……”
麦金花讪笑着,嘴上还在推辞,可脚下却一步没停,第一个就迈进了门。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扭扭捏捏反而显得假模假样,干脆坦坦荡荡地进来。
“正好你们来了,我刚出炉一批月饼,还热乎着呢。等会儿走的时候,每人带一包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来来来,别站着了,尝尝这个——这是第一炉烤的,火候稍大了点,外皮有点焦,但香味反倒更浓,味道应该不差。”
大家一听,也不再客气,纷纷围上前去,伸手就拿。
麦金花挑了块五仁的,果仁饱满,香气四溢;段英红偏爱芝麻馅的,黑芝麻磨得细碎,油润香浓;还有人拿了果脯馅的,酸甜适口。
而盛妍正烤着的那炉,全是蛋黄馅的,一个个金黄油亮,蛋香扑鼻,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家锅里蒸着啥?那香味儿一阵阵的,勾得人心都乱了,闻着真香啊!”
“是我做的月饼。爷爷年纪大了,烤出来的饼太硬,牙口不好的人咬着费劲,所以我特地改成了蒸的。这样做出来的月饼软糯香甜,更适合老人和孩子吃。金花嫂子,你待会儿拿几块回去,给你婆婆尝尝看。她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多做点。其他人我分的是烤的,口味也丰富些——有传统的五仁、细腻的豆沙、酸甜的果脯,还有咸香可口的蛋黄芝麻馅儿,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挑。本来我挺想请大家吃顿饭的,聊表谢意。可彭宴舟说,现在这种时候聚餐不太合适,容易惹人闲话,那就只好先作罢了。等以后风头过了,再请大家好好聚一聚。昨天多亏了几位嫂子帮忙照应,我心里实在感激,谢谢啦!真的谢谢大家!”
“你能平安就比啥都强。说到底,人没事就是最大的福气。你们听说没?这次出事最严重的是富强屯,一共死了四个人。那对牵着手的爷俩——老李头和他小孙子,还有那个已经怀胎八个月的孕妇,全都是富强屯的。唉,真是造孽啊,活生生的一家人就这么没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麦金花一向消息灵通,嘴巴也快,一大早就在家属院里四处打听,把能问到的内情全给摸了个底朝天。
“更离奇的是杨家湾村那个死的妇人,你们猜是谁?就是前阵子最看不惯小念的崔家老婆子。整天在村里东家长西家短,哪儿有热闹她就往哪儿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嘴快。可这回,热闹是凑上了,命却给搭进去了。听说她是第一个冲进水渠边想捞鱼的,结果一脚滑进去,根本没人来得及救。这下好了,眼不见心不烦了。”
文淼也接了话,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唏嘘:“可不是嘛,那老太太平时嗓门大、胆子也大,谁都拦不住她。谁想到这一回,竟是这么个收场。人啊,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到了头。”
“小念最近尽量别出门。”
麦金花语气认真起来,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我听说,已经有人跑去厂区找科长了,非要厂区出丧葬费。说什么要不是小念和部队带头去捞鱼,也不至于出昨天那档子事!真是倒打一耙,脸都不要了!”
“明明是他们自己馋鱼,闻着味儿就往前凑,生怕捞不着便宜。现在出了事,反倒怪到小念头上!这心肠,黑得都能榨出墨汁来了!谁不知道小念是被冤枉的?她压根就没让外人靠近,是他们自己不听劝,非要往危险的地方挤!这账怎么能算到她头上?”
“待会儿谁要是方便,帮我给杨家湾村的赫嫂子送点月饼过去?我就不亲自去了。”
盛妍叹了口气,语气平和却透着坚定,“最近几天我打算老老实实宅在家里,倒不是怕他们上门闹事——我盛妍也不是怕事的人。主要是不想让彭宴舟为难,他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更不想给科长和厂里添麻烦。这种节骨眼上,能低调就低调。”
又一炉月饼出炉了,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