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渭王府内院。
苏昭昭正喜气洋洋地筹备着与顾野大婚的事宜。
因为时间急迫,她连日在朱嬷嬷的特训下,一遍一遍地练习着大婚当日的转身、叩拜仪程。
每一个动作都务必要做得精准无误,毕竟她代表着渭王府,也象征着皇家的体面与王府的尊荣。
哪怕,她只是渭王的义女。
“郡主,这一步转身时,裙裾要这样……”
朱嬷嬷从旁提醒时,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
“禀郡主!”
门外是王府的管事,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的声音,俯身道:“殿下有令,请郡主即刻回尘鸢阁,无事……切勿靠近侍卫所!”
苏昭昭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看向管事:“侍卫所?!侍卫所出了何事?”
“……侍卫所里……又抬出去一个。”管事的声音压得更低,还带着些恐惧,“是昨日当值的王侍卫……今晨还好好的,方才突然呕血不止,人……人没了。这已是……第六个侍卫了。”
第六个?!
早几日,她才从丫鬟们的口中听说此事,不过才过了两三日,怎么就有六名侍卫身故了?!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苏昭昭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王府中的侍卫接连病亡的消息,如同一团阴云笼罩在她的心上,下意识间,她攥紧了嫁衣的衣袖,那华贵的锦缎在她手中皱成了一团。
“还有件事……”
管事的声音带着颤抖,俯身道:“城里……也乱了。听说城中好几家大医馆都挤满了人,不少百姓染上了怪病!症状全是高热、咳血、昏迷不醒……染上的人,没几个能熬过三天!城里人心惶惶,都说……是时疫!”
时疫?!
这两个字如同丧钟,在苏昭昭耳边轰然敲响!
难怪渭王会如此紧张!
“朱嬷嬷,今日就先练习到这里吧。回尘鸢阁!”
苏昭昭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迅速脱下练习用的外袍,只着素色常服。
“是,郡主!”
苏昭昭刚一踏出厅门,便被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激得掩住了口鼻。
是生石灰。
院中几名粗使婆子戴着厚布巾遮住口鼻,正将大袋大袋的雪白石灰泼洒在庭院的各个角落、甬道边缘。
往日井然有序的王府,此刻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恐慌,仆从们行色匆匆,眼神躲闪,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滞重浑浊。
苏昭昭拧着眉,快步回到了高耸的尘鸢阁内,登上了三楼,凭栏远眺。
渭王府的高墙之外,隐约传来喧嚣,只是比平日多了几分凄惶和混乱。
她站在尘鸢阁的阁楼上,还能清楚的看见顾野的府宅,静静的矗立在渭王府的北面。
王府内侍卫所方向,已经被彻底的隔绝开来,如同一个不祥的禁区。
苏昭昭长长叹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呢?”
她本来还沉浸在即将大婚的喜悦之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时疫毁了心情。
此时,身后的丫鬟出言宽慰道:“郡主,您别太担心。侍卫所已经不让人出入了,时疫不会再扩散了。”
苏昭昭回头,看了眼丫鬟,笑得有些牵强:“我只是担心,眼下突然发生时疫。”
“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我和顾大人的婚事……”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只得噤声。
苏昭昭轻声叹息,又眺望着远处。
秋阳明亮温柔,如薄金铺洒天地,整个京城格外平静,毫无半点危机四伏的感觉。
苏昭昭轻声叹息道:“《诏律》有言,大疫之年,止婚嫁,如有违者杖八十……难道真是多事之秋?”
自圣上罚她抄写《南唐诏律》以来,她日以继夜的抄写,已将三百遍《诏律》招完,也快将《诏律》上的内容背下。
她早该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事?
本以为重生后,顾野竟与她两心相通,还快要喜结连理了,谁知竟是另一番的波折,在等着她面对。
丫鬟们见她眉头深锁,笑意退去,有人出言安慰道:“郡主,您也说是大疫之年了……哪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呢?”
另外一名丫鬟也附和:“就是就是。眼下本就是季节交替,人易生病,也在所难免的嘛!”
看着丫鬟们一言一语的劝慰,苏昭昭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她抿了抿唇,冲丫鬟们点了点头,但愿真如这帮丫头们说的那样。
……
又过了两日,苏昭昭虽然与平常一样,每日起身便会向渭王和渭王妃请安,但她心情并没有好转。
不过,自从渭王有了那本北疆药典后,又请宫中吴御医来一并参详了上面的药方,并依照渭王妃的病症,对方剂用量做了加减后,渭王妃的气色的确变得红润多了。
如今见到她来请安,渭王妃都会问她婚事准备得如何?礼数可有习会?
唯一不变的是,渭王妃仍一如往常的将她唤作‘玉真’。
苏昭昭早已习惯,应对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告诉渭王妃一切都很顺利,要渭王妃安心养病。
同时,她还偷偷观察着渭王。
渭王举止如常,面色平静,似乎并未受到侍卫所的事情干扰。
苏昭昭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悄悄落了地。
侍卫所被圈为禁区之后,便再未听到有其他侍卫病亡的事,整个渭王府也没有听说其他人患病。
如此看来,应该不是时疫了。
想到这时,苏昭昭渐渐安下心来,又忍不住在心里数起着日子。
还有不到两日,她便要嫁入顾府,成为顾野的夫人……
光是想想,都会令她心跳如鼓。
虽然出于礼制与规矩,顾野自那日登门后,就不再到访,但一想到很快,她就能与顾野朝夕相对,这几日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到了八十月五,离苏昭昭嫁入顾府还有一日。
渭王府的上上下下已将一切备齐,只待明日黄昏顾府的迎亲队登门。
午后,顾府的下人登门送来了一支香囊,并经由王府的下人转交到了苏昭昭的手上。
接过香囊后,她轻托掌心,凝神细赏。
香囊所用的布料是温润的红丝绸,针脚线细密得如星点一般,几乎看不见布帛的经纬。
上面所绣的祥云纹样流光隐动,金线以极细密的针脚紧密盘绕、堆叠,形成了饱满又立体浮雕感。
一缕若有似无的暗香,在她的掌心里悄然缠绕。
她又凑近闻了闻,却被这香气迷惑住了:“怎么这气味…闻着像是当归和芍药呢?”
说着,她将香囊打开,看了看内里的东西,果然是当归和芍药!
她又将香囊口收拢,递给身边的丫鬟,示意要她们也闻闻。
一时之间,丫鬟们纷纷凑近了些,又挨个闻了个遍,随即掩嘴笑了起来:“郡主,顾大人果然心思巧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