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地白色队伍一路穿过马行街,来到与东华街交叉的路口。一路上闻讯而来的读书人,也加入了其中。还有许多路旁的看客,都忍不住跟着队伍前行。
队伍拐入东华大街,走在最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东华大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街道两侧站满了黑衣的锦衣卫。
沈缺策马挡在大街中央,他身侧是那位高千户和几个锦衣卫绮缇。
他们身后,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宫城东华门高大的城楼。
沈缺抬手阻止了身后的属下跟随,策马上前走到队伍跟前几步远才停了下来。
“钟大人,杨大人,几位先生。”沈缺目光扫向前方的队伍,沉声道:“此路不通,诸位请回。”
为首一位老者被两名青年搀扶着,高声道:“我等要见陛下!”
沈缺道:“钟大人身为太子少师,官居二品,要见陛下随时可以请旨。此番作为,恐怕非人臣之道。”
钟大人被人扶着的手颤抖着,沉声道:“近期会试学子屡遭迫害,前日更有镜月湖惨案几乎将今科会试学子一网打尽!这些人都是我大庆未来的栋梁啊。老朽不得不站出来,请陛下为他们主持公道!”
沈缺垂眸,道:“陛下已经下旨彻查此案。”
队伍人一人高声道:“锦衣卫和东厂平日里迫害朝臣百姓还来不及!怎会为我们伸冤做主?!镜月湖惨案发生已经多日,你们却半点进展也没有,不是敷衍陛下和我们是什么?”
沈缺目光冷厉,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说话的青年。
二十出头模样,身披孝服,头缠白巾,毫无惧色地与沈缺对视。
站在他前面的几个老者立刻上前,挡在了他和沈缺之间,仿佛生怕沈缺会一刀将人砍了一般。
那钟老大人缓步上前,苍老的双眸盯着沈缺道:“今天我们一定要见到陛下,沈指挥使若想阻拦,便朝着老夫砍吧。”
“大人。”高千户拍马上前,靠近沈缺的耳边低声道:“这几个老头来历都不小,千万不能动啊。”
他们要是在这里动了这几个老头,明天全京城的读书人,还有那些朝廷官员,都能把锦衣卫衙门给踩平了。
饶是他这种不爱动脑筋的人,看到这几个老头,想到他们背后的关系网都觉得头疼。
妈的!这明明是五城兵马司的活儿!
那些缩头乌龟一个个跑得不见踪影,这才把他们推到了前面来。
哗地一声轻响,沈缺腰间的刀出鞘。
“大人!”高千户惊呼道。
“钟老大人,锦衣卫奉命负责宫城附近安危,还请大人莫要为难沈某。”沈缺沉声道。
“呸!认太监做干爹的野崽子!也好意思以朝廷命官自居!”不知是谁怒骂一声,一个东西朝沈缺砸了过来。
沈缺头也不抬,手中绣春刀挽出一道银光,当空将砸向自己的东西劈成了两半。
啪啪两声轻响,碎成了两半的酒壶怦然落地。当空洒落的酒水没淋到沈缺,却将已经走到跟前的钟老大人和搀扶他的两个年轻人,淋了一身一脸。
“大胆!”沈缺身后的锦衣卫大怒,两人一跃而起扑向了街边的楼上。
“锦衣卫杀人了!”人群中惊呼迭起,本就人潮拥挤地大街瞬间大乱。
沈缺脸色一沉,抬手朝街道两侧的锦衣卫打了个手势。
早就待命的锦衣卫立刻一拥而上,瞬间封锁了东华大街的道路。
一层层身穿黑金飞鱼服,手持长刀的锦衣卫严阵以待地注视着眼前混乱的人群。
“公子,这是要出大事啊。”楼上,夏蘼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混乱的场景,忍不住道。
谢梧点头道:“很明显,有人拱火。”
夏蘼皱眉道:“锦衣卫何必在这里拦截?宫墙那么高,这些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进不去。如果陛下出面安抚……”
谢梧轻笑一声,道:“如果陛下出面,他们却提出陛下无法答应的要求呢?”
“他们不是只想要镜月湖惨案的真相吗?”夏蘼道。
谢梧道:“他们或许真的只是想要镜月湖惨案的真相,但他们背后的人也是吗?真到了宫门前,见到陛下了,事情如何发展,可就由不得他们了。更何况……”
谢梧摇摇头道:“陛下不会出来的。”
夏蘼撇撇嘴,对宫里那位皇帝有些不屑。
“锦衣卫的名声素来不好,派他们来拦只会激化矛盾,让那些读书人恐惧之下做出更激进的动作。”
谢梧道:“五城兵马司不敢拦人,就只能锦衣卫出头。其他京卫需要走程序,等将他们调过来,这些人都到宫门口了。”
夏蘼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底下那位神色冷峻的青年,这局面真不是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能够解决的。
“稍后如果真的暴乱,你和春寒盯住那两个人,若是迫不得已,直接杀了!”谢梧突然开口,神色冷峻中隐藏着几分杀意。
夏蘼闻声看过去,看到了人群中谢梧指向的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这两人看上去和身边所有人一般群情激奋,但仔细看却能看出他们的冷静克制。
“公子怀疑是他们……”
谢梧道:“看他们右臂内侧。”
夏蘼再次看了过去,这两人一个穿着白衣孝服,另一个却穿着普通书生的衣袍。但两人的左臂衣袖内侧,都有一朵不甚起眼的黑色布花。
夏蘼仔细对比了一下,却发现那两朵花确实一模一样,就连挂着花的位置也一模一样,只是在白衣上看着更显现一些。
注意到了这两人,再仔细盯着他们,立刻就发现这两人不对之处了。他们不是最先出声拱火的人,但确实是最能煽动周围的人。
夏蘼迅速向周围看去,并没有发现之前煽动人群的人。
“公子?”
谢梧道:“和春寒盯住这两人。”
“是。”夏蘼拱手,转身出门去找春寒去了。
人群终于和锦衣卫撞到了一起,锦衣卫并不是什么和善仁爱的人,先前这些人对沈缺的冒犯早就激怒了他们。即便沈缺早有吩咐,双方也还是开始了激烈的碰撞冲突。
谢梧将这一幕收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
沈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凶名在外,但行事却还是稍显柔软了一些。
谢梧不再看下面街道上的情形,转身要往外面走去。
只是她才刚转身,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并不是一匹马的马蹄声,而是许多匹马踩踏着地面的声音。东华大街的街道都是石板路,马蹄声落在地面上格外的响亮。
锦衣卫身后的大街尽头,身着软甲手持兵器的将士策马而来。
最前面的一人白衣银纹,快马疾驰而来。
犹如一阵风般,不过片刻间,一人一马就到了跟前。
来人凤眸冰冷,目光扫过眼前混乱的场景。
只见银光一闪,来人飞身而起越过了挡在跟前的锦衣卫众人,一道血花在人群中溅起。
周围的人忍不住惊呼声一片,来人厉声喝道:“都给我后退!”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