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战打成烂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苍狼骑如输红眼的赌徒,赌注越押越大。大祭司团彻夜不停跳大神,攻城的匈奴兵比骑在马上还要凶悍。
辛玥好多天没合眼了,就连孪提雪儿都到了望楼,她这个南部匈族的贵女,当年作为汉匈两族的和亲使嫁来凉州,可惜生不逢时,她和辛玥聚少离多,原因竟然是两族开战。
深夜,我的床榻上忽然出现一道魅影,永驻冥河边滋养天机树的孔夫人现身。
玄妙的神魂交融之后,我惊讶发现,她体内的天机树已经长成一棵初具规模的幼苗。
一朵莲花树冠将开未开,根须血管般向身躯各处延伸。
我们融合在一起很久,感受彼此的每个细胞,时空无穷无尽、命运无限可能。
当初那片竹片,记载着凉州女侯爵的竹片,已经沉没在天机树的时光长河里,未来再次变成未知。
原本微不可察的系统重置能力正日益演变成某种感染病毒,能夺舍的已经不局限于灵魂,甚至能影响和改变故事线,改变自己以及别人的命运和结局。
从孔夫人带来的跨界记忆里,我忽然明悟,政爷为什么在高维量子直播的赌场上逢赌必赢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陈雅妮,她的情绪和欲望在传染病毒。
原本该死的斯巴达克斯逃出生天,原本须卜骨的四个大祭司下了黑手,必败的一战却打成平局。
我震撼地无以复加,贴心男随手撩了一下蝴蝶翅膀,我的人生竟变得如此不同。
长安城奇珍坊的地下密室,究竟是谁留下不死药和那些典籍?
一切仿佛冥冥之中的定数,又像是漫长岁月里的无尽偶然,最后开出绚烂的莲花。
孔夫人丢下一皮囊抗生素和生鲜水果回了碧纱橱。
我在竹片子上歪歪扭扭写了一段话,装在这几天绣的荷包里。又叫来花儿和朵儿,教了他们去伤兵营给重伤号用药,之后,去找辛玥。
一片孤城万仞山,辛玥手扶长刀,看着远方的万仞群山和延绵不绝的匈奴连营。
“丙字曲霍衍急报,右贤王须卜臧围了楼兰国。”辛玥见我过来,沉声说道。
“嗯,然后呢?”
“颁诏使团正好在楼兰城补给,被围死了。”
你妹的!
“将军如何打算?”
“求之不得。”
辛玥还是老样子,他最怕和人打野战,右贤王须卜臧自动现身楼兰城,他正好省得再费功夫找了。
“没兵没将的,怎么打?”.
“无妨,本将早埋伏了人马在魔鬼海,上次须卜臧夜袭轮台都没敢动,这次,跑不了了。”
“将军说话能不能先说结果?”我没好气地娇嗔道。
要不是考虑蓝眼睛随时从哪儿蹦出来,我早爪子挥出去挠他了。
辛玥戴上面具,问,“大帅有事?”
本来是有事的,可被他一打岔,想不起来什么事了。
愣了愣,“对呀,本帅找将军所为何事?”我咬着下唇,仰头瞪他。该死的辛玥,我算是弄明白了,他那个面具,简直就是给我戴的。
一边几个小兵卒子偷笑。
我气哼哼走了,走几步又回来。
噗,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盘尼西林。
“里面有竹片子,将军细看,记得吃药!”
我声音老大,生怕别人不知道荷包里装着药。
……
过了十来天,有传令兵过来通报,说东城门的匈奴兵撤了。
须卜骨也学着汉人玩围三缺一那一套,仗打到这会儿,他就盼着汉军撤出延城,所以放开了东城门。
四个城门,辛玥,李崇,张掖都尉索季,屯田校尉阴长兴各自守一个。
其中守东城门的就是老将李崇。
我拎了一坛子高粱酒,带上孔汾去看看老将军。
“荀丫头,考考你,说说为什么撤了东门之围?”李崇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先生,你来说!”我拔开酒砣,酒香扑鼻。
孔汾拱手道,“回禀大都护,匈人要以此为饵,一口吃掉颁诏使团,再围点打援。”
我低头斟酒,关我什么事。
“荀丫头,再考考你,如果须卜骨破城无望,下一步该怎么办?”
“嗯,先生说说!”我端着酒,毕恭毕敬给老将军敬上。
李崇眼睛一瞪,可一闻酒味,乐开花。
孔汾,“退守姑墨,扼住西去的喉咙。”
李崇大笑,“小家伙,有兴趣留在西域么?”
孔汾,“只怕身不由己,若所料不错,这次颁诏该有学生的名字。”
我腾地站了起来,“先生说什么?”
“你这个荀丫头,一惊一乍的!”李崇空杯子一丢,坐等我斟酒。
……
某天傍晚,一队骑兵风尘仆仆冲进延城东城门。
都护府驿馆,荀帅的闺房。
我一路小跑,哐地推开房门。
“大人,就不怕被须卜骨连窝端了?”我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气喘吁吁,这人,疯了么!
“清月……”郭孝嘴角一弯,示意我过去伺候。
和他恩恩怨怨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臭脾气,他理亏的时候,是绝不会有这种作态的。
远道奔袭上千里,穿过右贤王的军师沮渠邪的游骑地带。
来干嘛?
我没再跟他计较,毕竟,这不还没和离么!他卖了我,我也给他戴了绿帽子,大家谁也别说谁。打发花儿和朵儿去拎火炉子进来。
你看郭孝那贼眼珠子,不住在俩双胞胎身上晃悠。
“别惦记了,她们是庙祝,不侍寝的。”我不阴不阳,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他要再敢说一战平定居延海什么的狗屁理由,我就敢泼他一脸,脸皮不要这么厚好么!
郭孝微笑,“想你了,来看看。”瞎话张嘴就来。
我揭盖子了,和他这么多年,到了这一步,谁都别藏着掖着。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大人,李白的诗,妾身也读过!”我也弯起嘴角,挑衅似的看着他。
郭孝果然脸黑了,装不下去了么?
“清月,你这是?”郭孝竟然口吃了,玩脱线了是么?
“大家都是玩家,就别装了吧。”我摇摇头,叹息一声,帮他沏茶烤馕饼。
郭孝忽然笑出声,“呵呵,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玩家!”
“既然挑明了,就别绷着了,聊聊呗。”
噗,丢出一盘荔枝!
“吃吧,刚下来的,妃子笑。”我自顾自剥皮,给自己喂了一颗。
郭孝也没客气,抓起来就吃,话说按量子态的时间算,他几十年没吃过这东西了。
“你这人没劲,都是游戏,那么认真干嘛?”
他见我没好气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玩过了,要是Npc无所谓,人类Npc角色也无所谓,反正有记忆隔离,大家签了合约进来的,玩死你也不过是游戏,有规则在那儿呢。
可玩家就不同了,玩太过分,以后回现实不好见面。
我其实也没多气了,故事就这样,郭孝也就这人设,你能非要他当刘备!他能混到今天这位置?就他那开局,满门抄斩,一根独苗发配凉州,这破角色,估计系统打广告白送的吧,可见他现实里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你看董卓,同样是玩家,开局就是羌族公主当老婆,号称万两黄金的朔风铁羽箭和西楚霸王刀傍身,有房有小三,一帮兄弟围着他花天酒地。
算了,大家都苦命人,不计较了。
“嗯,你什么打算?”这么多年,我头一次,没称呼他大人。
“回长安,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郭孝也不让我伺候了,都捅破了,还装个屁。
“去长安干嘛?”我好奇道,辛辛苦苦打拼这些年,好容易凉州到手,眼看西域也要纳入囊中,转眼去了长安,凉州不要了?
“嗯,郭家那笔账,终究要去清算。”
郭孝声音低沉,我秒懂,他的故事线里有执念,不完成没法通关。
“嗯,也好。”
“你呢?”他问我。
“我?嗯,说了你别生气,我要嫁籍侯墡,去漠北,养大云宝儿。”都摊开了,再瞒着也没啥意思。再说,我都玩到极点那个层次了,有必要和他一个普通玩家纠缠不清么?
郭孝沉默了好久。
“听我句劝,籍侯墡死得太早,去了当寡妇,有意思么?”好久,他才这样说道。
我心里一抽,我还真没想到过翻史书,籍侯墡应该有记载的。
“嗯,我考虑考虑。”没和他纠缠这个话题,我就想知道,我们之间该咋办。
郭孝叹口气,他没想到千里迢迢,跑来兜头一盆凉水。
“朝廷四辅一致推举我任大司马,凉州打算留给你,帮我看着。”郭孝道。
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没凉州给他镇宅子,他敢去长安?
“那你当初卖我图什么?”我忍不住问。
“你要是死在居延海,我眼下就该封西凉王,而不是回长安了。”
秒懂!
“我要是死在居延海,你怕这会儿坟头已经长草了。”我讥讽道,“你的斥候就没给你探出来,呼屠吾厮提前三天赶到居延海设伏?”
神经病,想什么美事呢!
郭孝苦笑,无言以对。
他送往长安的那些舞姬们起了大用,眼下,出将入相,妥妥的人生巅峰。
“我顶破天,不过就是你老婆,有什么资格给你看凉州?”我还真是有点奇怪,关于这一点始终没想清楚,我能掌握朔风营,可凉州十二部外加屯田军十几万人,我掌握得了么?
郭孝呵呵笑了。
“你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