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的惊恐是假的。
早在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两个本丸迟早要来这么一遭,不就是修罗场吗,不就是火葬场吗,不就是……
林雨在长谷部的拥抱中默默哽住了,短暂的静默后,她叹息一声,抬手慢慢回抱住长谷部的背,感受到手臂下肌肉的瞬间紧绷,和耳边消失的呼吸声,林雨提醒:“呼吸。”
长谷部恢复了呼吸。
林雨是一个十分别扭的性格。
当有人对她好,她会惶恐不安,有人对她表现出厌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
对于他人莫名其妙表达的喜爱,她会在之后无意识的表现出疏离。
她根本,不擅长接受“爱”,和信赖。
她自认为自身之轻,无法也无力承载他人的寄托。
但当事情真正来临,避无可避时,林雨又会站出来,她反而会变得勇敢,她轻轻拍了拍长谷部的背,安抚这振因为她的若即若离,导致从来没能从她身上追寻到一丝安全感的压切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是不能没有主人的刀。
林雨做错了吗?她对长谷部寄托的感情表现出回避,她做错了吗?
没有。
她只是认为自己不够好,难以回应对等的热切情感。
但是,但是。
林雨在长谷部的肩膀上蹭了蹭下巴,这振长谷部已经极化了,本就主控的性格更进一步的确认了他的未来将会为林雨献上一切,就算是林雨这样别扭的审神者,就算是没能从林雨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安全感,长谷部依旧选择极化,极化回来后也依旧认定了林雨。
“谢谢你长谷部。”
林雨也拥抱长谷部,长谷部穿着的是出阵服,但褪去了坚硬的护甲,只有一身神父般的装扮在身上,他好像在颤抖,林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继续轻轻拍着长谷部的背 。
“谢谢你坚定不移的选择我。”
就算她做的那样差劲,曾经也从来不敢和长谷部对视,她曾经认为长谷部这振刀太烫手,比起那些自我个性更强烈的刀剑男士,她反而拿不起一振压切长谷部。
…
“啧。”
龟甲贞宗在不远处看着那一号本丸的压切长谷部的表情,无声的发出咋舌。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二号机,虽然不明白审神者怎么做到唤醒两振一样的刀剑男士,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比一号更得宠。
不过现在看来,二号本丸的长谷部输了吗。
龟甲贞宗脸上挂着温润的神情,心里却想:不一定。
至于一振刚显形没几天的龟甲贞宗为什么会无师自通想那么多,主控刀的争宠本能无需多言。
…
林雨觉得抱的有点久了。
她内心的触动和愧疚慢慢消磨,面上也渐渐变得毫无表情,又过了一会,她才问:“抱够了吗?”
“没有。”
压切长谷部下意识回答。
“但是我抱够了!”林雨唰的一下缩成一个灰色的幽灵团子,长谷部只感觉怀中一松,林雨就已经揣着手飘走了。
抱一下可以,抱久了有点无聊,主要是林雨不习惯一直被这样紧紧抱着,她更乐意比较随心所欲的——挂着。
长谷部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惭愧的低下头,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回答而感到羞愧,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主的想法,是他的失职。
不再去管那兀自羞愧的长谷部,林雨看了看系统上显示的时间,除了肚子里的蛔虫,没有人能完美洞悉另外一个人的想法,但是系统可以。
因为它和宿主的灵魂是一体的,所以当林雨想看时间,心念一动间,就知道了现在的时间。
已经是黄昏时段,天色却依旧明亮,林雨划了划虚空,这处时空裂缝的天色就开始暗淡,模拟出和世界内无异的日落西斜。
此刻,就算林雨不说,还滞留在天守阁内的两位近侍也明白林雨下达了“逐客令”,压切长谷部理了理衣摆,行至天守阁外时转身,对着天守阁内做了一个虔诚的祷告手礼,却不似在向神明祈祷,而是在向林雨祈祷。
林雨,就是他心中的神明。
龟甲贞宗看着学,略不标准,却做的十分优雅,压切长谷部冷淡的瞥了一眼这来自二号本丸,只有一级的龟甲贞宗,神态冷漠的转身离开。
他果然不喜欢龟甲贞宗这种刀,包括巴形薙刀…如果林雨知道压切长谷部的想法,恐怕会总结长谷部的心理活动为:拒同担。
…
夜间。
林雨独自在天守阁内游荡,偌大的天守阁在改造后宛若一座空旷的宫殿,多人环抱的梁柱排列在一层中,道道木制的大型拉门后垂落千丝万缕的黑色丝线,它们会随着空气中微微荡漾的灵力波动而飘动,门打开时也会自行散开。
林雨游荡在这空荡荡的天守阁中,这里是她的舒适区,她挂在黑丝勾织的三角中,腰向后倒去,倒挂在其中,一头墨色长发便垂落下去,宛若瀑布般在地面堆积出一潭墨色湖泊。
她呆愣的以颠倒的视角看着头顶的地面,许久,黑丝缓缓下降,林雨落到了地上,她在墨色湖泊中打滚,挣扎一番才从自己的长发中站起,随着她找到一处落脚地,那墨色湖泊慢慢缩小,直到回到了脚踝的长度。
嗒,嗒,嗒。
赤足落在光滑木板上发出啪嗒声响,林雨觉得这天守阁实在空荡,冰冷,死寂。
这些天她接待浮尘时,那些黑丝掩藏在门后,不易察觉。刀剑男士来到时,她也只是在大门处和他们交流,不曾让他们进到室内,顶多在廊下对坐。
原先这天守阁里,林雨还能感知到有一个小木偶缩在角落里,虽然安静,却也算是个陪伴,可随着她放飞了小屐,似乎这天守阁,突然就令她待不下去。
林雨是讨厌独自一人的。
曾经她不曾与人喧闹,少有与人相聚时,可以独自在租房中安静的享受自己的时间,而来到时政后,本丸总是喧闹的。
抬手撩开帘布般晃动的黑色丝线,它们汇聚成纱,无风自动的飘动着,宛若层层叠叠的浪,盖在了林雨身上。
林雨有些恼怒的,和黑纱打了一架,满地都是碎屑,很快随风散入其他黑丝中,这些黑色丝线和林雨有着联系,她在和自己打架一般发泄了一通,然后呆呆的坐在一楼空荡的大厅中,那一扇扇的门已经打开,林雨扭头看向外面,天空中悬挂着虚假的圆月。
又走神了片刻,林雨再次站起身,她向外走去,赤着脚踩在了铺地的白沙中,一步一步向前,直走到了两个本丸的桥梁分叉口上,林雨才略显迟疑的放缓了脚步。
这个时间,两个本丸的刀剑男士大概都睡了。
也或许没睡,但他们此刻也不会再像白日那般,
化作无数道几乎具象化的视线,如天罗地网,落在天守阁的上空交汇。
林雨踏上了通往二号本丸的桥梁,灰色的幽灵球在宽敞的能量桥上极不起眼,她慢悠悠的飘过去,比起一号本丸一群侦查拉满的极短,果然还是二号本丸更适合她跑去装神弄鬼。
这个时间,大家当是都睡了。
林雨是这样想的,但当她在二号本丸游荡时,却看见了预料之外的身影。
系统的辅助确实能让她宛若全知全能,但谁会时时刻刻开着技能呢?她又不是半自动挡的无下限,也不是关不掉被动技能的神兽白泽。
所以林雨偷偷登陆了二号本丸,化作人形慢悠悠晃荡在本丸里时,在转角看见一道提着明黄色灯笼的背影。
那是穿着轻装的三日月宗近,绀色的短发上缠绕飘动的织布花穗,他持着明黄的提灯,缓步在灯笼昏暗的火光中,摸索向前。
林雨下意识就退步回去,打算避开这振三日月宗近,她背靠着墙壁,等待三日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