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明明她就是一个鬼在天守阁里待的孤单了,才跑出来游荡,当然她也没打算打扰到任何一个人。
也正因为她不想打扰到任何人,在看见大概是起夜的三日月宗近时,林雨才下意识的躲避。
然而回过神,林雨却发现那脚步声似乎停了,或者说消失了,乌云好像遮住了月光,眼前的光影比方才更暗淡些。
林雨以为三日月已经远离,于是她扭头,想也不想的抬脚,却撞进了一个深色的怀抱中,那深色和夜色融为一体,对方的动作放的极轻,如同生怕惊扰了叶间的蝴蝶,于是在本丸内不怎么设防的林雨,就撞到了三日月宗近刻意隐蔽了气息的怀中。
哐啷。
提灯落到地上,不知是三日月主动松手扔到一旁,还是被林雨撞后的反应,林雨才反应过来那提灯内的火光被三日月宗近吹熄,没了光源这一令人瞩目的提示,也没了脚步声提醒,在刻意隐蔽下,三日月宗近悄无声息的停在了林雨身侧,连呼吸都不曾让林雨察觉,他似被风吹动的乌云,挡住了月光。
“嗯?”
林雨撞进了三日月宗近的怀中,她后退两步,扬起头有些困惑的眨眼,语气下意识带着抱怨,“老爷爷,你怎么还吓人呢?”
三日月宗近低声笑了笑:“哈哈哈…”
“主殿才是,怎么这时来本丸了?”
林雨心中的困惑散去,她感受到一丝怪异。
以这个本丸的三日月宗近的实力,能做到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侧吗?
答案是不能。
可这振三日月宗近的头发,明明是正常的颜色呀。
林雨不想去牵动契约探查真相,索性也不去管,现如今她的实力足以让她应对绝大多数危机,而本丸是她的领域,在这本丸里,她就是神明。
说这里是她的神域也不为过。
“无聊了。”
林雨弯腰拾起地上的灯笼,不管是哪个三日月,这样的昏暗程度,都会是睁眼瞎,她将手指探入点火口,指尖嗤的一声冒出黑色鬼火,那鬼火散发着诡异的白色光芒,落入灯芯上却又变成正常的暖黄。
“你是出来上厕所的吗?”林雨重新看向三日月宗近,理所当然的问。
三日月宗近神色微滞,随后摇了摇头:“只是睡不着而已。”
林雨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道:“我也睡不着,走走?”
三日月宗近欣然点头:“我之幸事。”
真是装也不装了啊。
林雨心中叹息。
她走在前方,脚下轻幽无声无息,长袍微微翻动,墨色长发垂至裙摆下,提灯的灯光晃在她身上,却照不出暖色。
如同一位夜间游荡的游魂,事实也确实如此。
就这般走了一会,林雨停下了脚步,她神色复杂的把提灯扔开,灯笼落在沙上,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其中明火在晃动几下后,再度熄灭。
她转过身,有些难过的看着三日月宗近的脸。
“姬君,我把他吃了。”
三日月宗近。
极.三日月宗近说。
他摊开手,在林雨的注视下缓缓的原地转了一圈,像是给林雨展示现在的模样,他眼底的新月重新和林雨对上视线时,猩红染上明黄月色,圆月随着融合而变回了弦月,绀色的短发由发根处开始发白。
三日月宗近站在林雨面前,他微微屈身,一手抵在腹部,那张诡谲出尘的绝美面孔离林雨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您在难过吗?”
“…他同意的,就在黄昏时,他同意了,我才融合的。”
三日月宗近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睫不安的颤动着,白发间的穗花停下了摇晃。
“难过。”
林雨低声道,她抬手,抱住了三日月宗近的脖颈,脸贴着脸,不看三日月宗近的神情,她有些低落的回答。
“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我想让大家和平共处。”
“但,大家好像本来就不和平。”
“三日月,你知道你有多笨吗?我都说了我渴,药研也说了我要调养,你还给我端冰水。”
“你连我起床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还和我大眼瞪小眼,身为近侍,照顾主公还要找别的刃帮忙,太失职了。”
“…三日月,我差点就以为你不是个笨蛋了,因为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你会编头发了吗?”
林雨抱怨了几句,然后情绪很低落的问。
三日月宗近应了一声:“我现在会了。”
“一些简单的。”
“那你给我梳头吧。”
“好。”
…
于是没有灯光,没有梳子,没有各种发饰。
林雨坐在走廊的边缘,双腿悬空,一头墨发散在身后,三日月宗近就在她身后跪坐下,以指成梳,修长如玉的指节绕起漆黑发丝,将林雨几乎遮面的两侧发丝撩起,露出了林雨总被遮蔽许多,故而才显得阴沉的苍白面孔,编成看起来精致的三股辫,顺延至脑后交叉。
没有发绳,三日月无需多加思索,就扯下了头顶的花穗,为林雨固定住了这个简单的发型,而他的发丝,也随之变得有些散漫。
“好了吗?”
林雨问。
“好了。”
三日月答。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林雨在看着月亮,三日月宗近在看着林雨。
他的视线从林雨的发辫慢慢移动到随着发辫梳起,而露出的耳垂,再向下,便是脖颈,然后…
三日月宗近温凉的手掌有些突然的从后方握住了林雨的颈侧,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脖颈终究脆弱,虽然这里不是林雨的弱点。
林雨微微一愣,她下意识的偏头,有些紧绷,她不知道三日月宗近要做什么,却清楚她的三日月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毕竟他曾为了救她而直接替她扛下一次死亡…尽管那时她并不会死亡,顶多受伤。
所以,林雨没有躲。
她只是略微绷紧。
而三日月宗近温凉的手掌下滑,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动,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的指甲略长,将严实的衣襟挑松些许,露出了脖颈下方的锁骨。
三日月宗近靠了过来,他从后方的视角,从上而下的看着林雨侧头露出的脖颈,他看出林雨的困惑和思索,也看见了那脖颈下方什么也没有。
没有伤疤残留。
事实却是,他问过陆奥守吉行关于林雨在魔女世界的一切,林雨在魔女世界使用的身体,有很多疤痕。
脸上,脖颈上,锁骨处,手腕上,大腿上…
有新有旧。
林雨现在又在用虚假遮掩真实。
三日月宗近的手指探向那处本该有疤痕的地方,林雨终于忍不住抬手抓住了三日月的手。
“你到底在看什么。”
林雨的声音有些发抖,这次心虚的好像成了她。
三日月宗近将林雨虚拢在怀里,他感受着怀中的真实。
“姬君还会痛吗?”
这是又一次摊牌了,他至少在告诉林雨,他知道林雨这里有一处伤疤。
林雨没有回答,三日月宗近就继续问。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哪怕他似乎可以猜到答案,却还是问,“放弃生命。”
林雨依旧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似乎有些许湿润滴落在了脖颈上,林雨想抬头去看三日月宗近是不是哭了,但三日月宗近的手掌按住了她,他低下头,那颗泪珠顺着脖颈向下滑去,停留在了锁骨形成的沟渠中,三日月冰凉的吻也流淌进那沟渠中,他将难以抑制心疼的泪水化去,时隔许久,亲吻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那是木板上无法抹去的钉痕。
林雨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