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见了吗?”
“真是令人坐立难安…”
三日月宗近来到走廊上,居住距离天守阁较近的刀剑男士在中午时就被审神者驱散,并命他们无召不可随意靠近,原本他们是不理解,毕竟审神者重塑肉身的特殊情况,怎么看都需要有人在一旁看顾更好,审神者却选择将他们驱离,但他们依旧听话的远离。
直到第一声嚎哭开始——
以刀剑男士的感官,就算已经离得远些,可在同一个本丸中,终究不算太远,他们不自觉的将感官集中在天守阁处,便能听见天守阁中偶尔传出的声响。
最初还有孩童般的哭嚎,再之后,零星传出几声惨叫,就再也没了别的动静。
不安和担忧在他们心中蔓延,陆奥守吉行手中拿着油纸,擦过刀身,他低眉,看起来极其认真的在保养自己的本体,神色却十分难看。
一文字则宗身着轻装,一手持握折扇,扇柄合拢,抵在唇边,他眉头微拧,靠在树下,侧耳向天守阁,宝石般湛蓝的眸低垂,被纤长卷翘的睫羽遮掩,看不出其中沉重。
在远处万叶樱之上,鹤丸国永面色冷凝,他坐在万叶樱粗壮的枝干上,暗金色的眸直直看向天守阁紧闭的窗,似要让视线穿透那窗户,看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丙子椒林剑无意识攥紧了手中挑拣的药草,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挑拣新鲜药草中掺杂的野草,在他身侧有两位药研分坐,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短刀的感官更加敏锐,隐约嗅到一丝不明显的血气。
石切丸在为审神者祈福,他闭目,神色端正肃穆,丝丝缕缕不同于灵力的力量在他手中凝聚,调动间些许金光流转。
...
林雨还在血肉中挣扎,她口中咬着一块肉,那是她自己的皮肉,她死死的咬住,防止自己再继续惨叫,米粒乳牙却开始感觉晃动,她唾了一口,混合着血肉和白色乳牙,此刻她已经长到了七八岁女童大小,随着乳牙脱落,她满口都是鲜血,牙床发痒,顶掉旧的牙齿,她开始咳嗽,喉咙滚动间呕出大块暗色肉块,那是重组多出的旧的内脏,血肉还在进化,她满头乌发粘黏着满地污浊。
她抬手摸向自己胀痛的眼睛,那里好像要炸开一般难受,她触碰上去,就感觉到熟悉的疼痛在眼眶处密集,噗嗤两声,皮肉再次撕裂,两颗暗淡浑浊的眼球掉落进满地污浊中,林雨抬起的手摸到了湿润的眼洞,她痛,好痛。
却喊不出来,暂时,她的声带刚刚也被呕吐出来了,于是她大口呼吸,发出嗬嗬声,如破败的风箱。
“呕...”
林雨的眼球重新生长出来了,她面无表情,或者说脸上只有麻木,新的眼球看着世界纷乱潦草的线条,只有满地血污带来真实的视觉冲击。
恶心。
这地上都是她的血肉,真是太恶心了。
这样想着,她的骨头再次开始抽条生长,疼痛好似已经习惯,林雨慢慢挪动了一下,大脑思考着,随后她躺下,躺在血污里,身下是滑腻肉块,污血沾染全身,地面有些半干不干的黏腻感,她的皮肤再一次被过度生长的骨头撕裂了,肌肉各处都在疼痛,这样的蜕变似乎要让她彻底长到成年人的形态才会停下。
林雨视线涣散的看着天花板,她闭上了眼,唇瓣的皮肉松动脱落,露出刚刚新生的牙齿,很快又被血肉覆盖。
八九岁。
然后。
十二岁。
林雨感觉到手腕的皮肤愈合缓慢,她抬起手,那是她在操控,如果这样放任身体生长,她一身源自自己的伤疤会消失,崭新的肌肤纵然令人欣喜,可林雨不愿看见疤痕消失。
与其让伤疤留在心底,不如让痕迹留在血肉上。
她希望这具身体和自己的身体一模一样,至少她给予自己的伤疤要分毫不差。
身体和灵魂契合,于是身体和灵魂的形态重合,手腕,脖颈,大腿,伤疤在皮肤上显现,不知过去了多久,应该过去了很久,天守阁没有点灯,窗户处也黑漆漆的,而林雨的眼睛可以看清这一切,她摇摇晃晃站起身,直觉告诉她,身体暂时会固定成现在的姿态,却并不是最终的身躯。
她的身体接下来可能会以稳定的姿态一次一次蜕变,具体多久一次蜕变,她空洞的目光看向系统。
【下一次蜕变倒计时:二十九天二十三时五十七分二十四秒。】
数字跳动,林雨歪了歪头,所以是一个月一次啊,那还挺不错,她没什么力气说话,于是意念询问:身体会来姨妈吗?
系统停顿两秒,才回答:【正常人类会有的反应都会有。】
——蜕变一次需要多长时间?
【短则三天长则一周都将持续肉身进化状态。】
林雨若有所思,所以以后蜕变就不会这么快速了,然而短痛变成了长痛,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看下一次蜕变会是什么模样,她于是提议:能不能让我的生理期和蜕变时间重合?总不能还分开来吧。
那样一个月要疼两次,好麻烦。
系统传来了肯定的回答。
林雨才再次站在原地,她身上未着寸缕,因为是从地上爬起来,还沾染上不少血污,她抬脚,疼痛残余在四肢百骸,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头后传来拉扯感,林雨低下头看去,自己的长发,从婴儿模样一只生长二十岁的长发,缠绕着堆积成块,甚至有些干涸的血肉血污中,难看极了。
她思索两秒,伸出手,蹲下身,将缠绕着许多血肉结块的大片黑发剪断,就算这样也留下了长至脚踝的黑发,垂落在地上,沾染了新的血污。
——这个房子,不想要了。
林雨无神的看着满地她的尸骸,再次抬手,凭空摸出一壶油来,手腕翻转,她将油倒在地板上,随后她慢吞吞走动,所到之处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身上黏腻的感觉令她难受,走动液体被气流煽动带来冷意,她最初毫无所觉,慢慢才察觉出冷。
于是她从大厅的纱帘上随意扯下一块,裹在身上,手指曲起挠了挠脸,长久的疼痛让她有些神经质,她眼球转动,抬起沾着血污的脚往外走,油壶还在不停的往下倒油,里面的易燃物无穷无尽般倾泻而下。
身上轻纱半透,若隐若现沾染着血污的身体,乌黑腥臭的长发拖在身后,林雨却好心情的,哼起了歌,喉咙有些哑和疼,这新生的喉咙哼唱起不知名的童谣,在黑暗的夜中显得诡异。
她推开了门,油壶随意向后一扔,指尖划破空气,擦起点点火星,火星落在地上,然后。
——轰!
熊熊烈火,照亮了林雨的眼睛,她口中还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像孩童时期母亲哄睡的轻哼,她哼唱着,脚下摇摇晃晃,白纱在火光中晃动,白皙的新生的腿走动间若隐若现。
“轰~”
她轻轻吐出一声拟声词,然后笑了,笑声回荡在照亮黑夜的火光里,木质的宫殿迅速燃烧,在林雨的推波助澜下,烈火熊熊,她在天守阁外看着大火,摊开手转圈。
宫殿内有东西开始坍塌,发出重物落地的巨响,她注意到,然后鼓掌,麻木的手掌拍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鼓掌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放声大笑,捂着肚子,笑的咳嗽,就这样持续笑了好久,肺叶传来刺痛,她才堪堪停下,呼吸不稳。
这边的动静怎么会没有引起本丸刀剑男士的注意,只是他们看着,不敢上前打扰。
这时林雨转头,血污的面孔,清亮的视线,她在发丝的缝隙中看见了她的刀剑们,他们衣衫整齐,沉默的看着她。
“好痛啊。”
她说。
“疼痛让我活着。”
她又开始笑,笑着,又哭出来,她捂住脸,蹲下去,用破烂的布料遮住了脸。
好痛啊。
活着。
不知是谁的外袍盖在了她身上,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也不知是谁抱起了她,带她去整理,他们始终沉默,林雨也始终沉默,烈火还在燃烧,将林雨眼底的暗色烧的干净,将林雨的痛苦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