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见本宫,本宫又能做什么呢?”太后眉头紧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
“家父在臣入宫之前,曾交给臣一封密信,说是娘娘只需看过信中内容,便知一切缘由。”程尚真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双手恭敬奉上。
太后瞥了一眼身旁的嬷嬷。
嬷嬷立刻会意,上前接过信函后,轻轻递至太后跟前。
太后接过信,缓缓展开细读。
随着目光扫过字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直至最后,骤然变色。
“好大的胆子!”她猛地一拍案几,手中那串白玉佛珠应声崩断,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长平侯与程尚真慌忙跪伏于地,屏息垂首,不敢出声。
太后目光扫向二人低着的头,语气冰冷地问道:“这信中所言——你们可知是何内容?”
“臣等不知!”
二人齐声应道,语气惶恐。
太后冷笑一声,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程清风……真是好大的胆子!”
“娘娘,可是信中有什么不妥?”程尚真强自镇定,低声探问。
太后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冷冷抬眼。
许久过后,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回去告诉程清风,容本宫仔细想想,再做定夺。”
“是,臣……遵旨。”程尚真不敢多问,立即叩首领命。
太后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长平侯,语气不容置疑:“回去传话于族人,后续一切事宜,皆听从程阁老调度,不得有误。”
长平侯听到这话,当即伏身叩首:“臣谨遵懿旨。”
片刻之后,二人行礼告退,躬身退出殿外。
太后静坐在原处,目光深幽地望向缓缓合拢的宫门。
半晌,她才朝身侧的老嬷嬷吩咐道:“去请陛下来慈宁宫一趟。就说本宫备了几样清淡小菜,想同他一同用膳。”
“是。”嬷嬷福身行礼,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被太后叫住。
“慢着,”太后语气平淡,“再去小厨房传一句话,叫他们做一道冰糖百合莲子羹。”
“是,奴婢这就去办。”嬷嬷再次躬身,悄然退下。
……
“回去禀告母后,朕批完手头这几份奏折便过去。”段起鸿并未抬头,眉头紧锁地盯着手中的文书,笔尖朱砂未干,显然正为政事所困。
“是,老奴这便去回话。”嬷嬷恭敬地福身行礼,悄然退下。
行至殿外时,她的目光与守候在外的太监周明远短暂交汇一瞬,二人皆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嬷嬷并未停留,转身沿着宫廊缓步离去。
殿内,段起鸿终于疲惫地掷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去,抬手揉按着紧蹙的眉心。
他闭上眼,低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外天色已渐沉,段起鸿才缓缓起身,拂了拂龙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静:“摆驾慈宁宫。”
……
慈宁宫内,为迎接圣驾早已准备妥当。
宫人屏息静立,四下寂静无声。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
段起鸿坐着明黄色的宫撵出现在慈宁宫外。
宫内的宫女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跪下,“叩见陛下!”
段起鸿躬身步下御辇,目光掠过宫门上高悬的“慈宁宫”匾额,随即脸上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举步踏入宫门。
太后并未居于殿内,反而闲坐于庭院深处的凉亭之中。
亭子依水而建,四角翘起如飞鸟展翼,檐下轻悬着几盏薄纱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亭子四周,翠竹丛生,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来几分难得的凉意。
亭子中央,摆放着一张汉白玉石桌,桌上已摆好几样精致小菜,一旁还放着冰鉴,丝丝白气氤氲而出,将周遭的暑热一一驱散。
段起鸿一走进便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闻言,立马说道:“陛下多日不见,怎生得如此客气,快些过来吧。”
段起鸿含笑走近,语气温润关切:“母后怎么不在殿内纳凉?这亭中虽风雅,但夏日蚊虫滋生,若叮咬着母后,倒是儿子的不是了。”
一言一行,俨然一副体贴孝顺的模样。
老嬷嬷见状,无声示意,两名宫女立即将亭周轻垂的素纱帷幔缓缓放下,随即带着一众侍从悄然退至远处。
唯有皇帝近侍太监周明远,静静地垂着双手,身姿端正地侍立在亭柱的一侧。
他低垂着眉眼,仿佛将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了那低敛的目光之下。
“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劳心,难以安枕,本宫特意吩咐御膳房炖了一盅冰糖百合莲子羹。百合能清心润肺,莲子可健脾安神,最是宁神静气。”太后语气温蔼道,目光却沉静如水。
“儿臣谢母后挂怀。”段起鸿微笑着回应。
这时,周明远依制上前,自袖中取出银针,正欲探入那盅仍冒着丝丝热气的羹汤之中——
段起鸿眉眼倏然一冷,出声呵斥:“放肆!这乃是母后特意为朕准备的羹汤,莫非你还疑心母后会毒害朕不成?”
周明远手持银针,动作僵在半空,面露难色,抬眼望了望太后,又迅速低下头去,进退维谷。
太后却莞尔一笑,仪态从容:“周公公谨守宫规,尽忠职守,何错之有?陛下不必动怒。”
她轻轻抬手,示意无妨,“便依规矩查验吧。”
段起鸿面色稍缓,声音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是母后宽宏,还不谢恩?”
“谢太后娘娘体谅。”周明远如蒙大赦,低声谢恩后,才谨慎地将银针逐一探入羹汤及各色菜肴之中,仔细验看。
确认无误后,他方躬身行礼,悄步退至亭外等候。
亭内一时只剩母子二人,气氛仿佛松弛下来,却又暗流涌动。
太后执起玉箸,状似无意地轻叹:“自陛下登基以来,勤于政务,已是许久未曾来这慈宁宫坐下用膳了。”
段起鸿持匙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语气沉重:“北渊陈兵边境,虎视南下,加之各地水旱天灾不断,奏报纷至沓来,儿臣……实是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