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哲既然放话要大夏交出她,不然屠城,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那姜蝶信中的这一线生机,究竟是什么?
陈杨舟连日苦思,却始终不得其解。
无论这是不是一场阳谋,是不是借她一人性命来羞辱整个大夏,最终都只会指向一个结局——
她陈杨舟,必死无疑!
可她偏偏不得不去,不仅要出现,更要高调现身,才能将这件事的意义最大化。
连日的赶路,再加上每夜都在反复推演破局之法,陈杨舟面色有些苍白。
而整支队伍笼罩在一片低压之中,士兵们沉默行军,几乎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明白,林副将此行凶多吉少。劝是劝过了,可谁都清楚,不管去还是不去,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
这天正午,人马疲乏,陈杨舟下令原地歇息不过一刻,远处忽然扬起一阵沙尘——是一支约十人左右的轻骑,打着大夏的旌旗,朝他们径直驰来。
陈杨舟本是靠坐在树下,心中推演着破局之法,见此情景,微微挑眉。
这又是荒郊野岭,又是兵荒马乱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冒出一支打着大夏旗帜的队伍?
她心下凛然,生出几分警惕,面上却仍平静如水,不慌不忙地朝外围走去。
不多时,那十人轻骑就来到陈杨舟的队伍跟前。
领头的是个身着轻甲、面容倨傲的汉子。
他扫视众人,也不下马,只扬鞭一指,高声喝道:“你们可是白马将军林昭的队伍?叫林昭出来回话!”
一名年轻士兵见他态度如此嚣张,忍不住出声怒喝:“你们又是谁?区区十骑也敢这样拦路?”
那领头人嗤笑一声,目光斜睨过来:“我乃奉旨传令使赵擎,特来召林昭进京。尔等还不速速通报!”
年轻士兵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阁下总得有个凭证吧?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见我们头儿,我们这成什么了?”
赵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眼扫来:“军国大事,岂容你多嘴?耽误了陛下旨意,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时,陈杨舟已缓步走至阵前。
方才发声的士兵见她到来,急忙侧身低语:“头儿,此人言辞倨傲,恐怕来者不善……”
陈杨舟微微颔首,伸手在那士兵肩头轻轻一拍,示意他宽心,“无妨,交由我来应对。”
赵擎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尤其在看到她背上那张赫赫有名的杨家长弓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鄙夷与嫉妒。
“原来你就是那个爱出风头的‘白马将军’?”他语带讥诮,刻意拉长了尾音。
“都是外人以讹传讹的虚名罢了,本副将不过一寻常武将。”陈杨舟从容抱拳,“不知阁下所言传唤之事,可有圣旨为证?”
“自然是有。”赵擎冷哼一声,朝左上方虚虚一拱,姿态倨傲,“陛下圣明,早已预见边关或将生变,故特谕传令各境关隘:若遇白马将军林昭,立召返京,不得有误——免得有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就生了别的心思。”
陈杨舟听出他话中讥讽,眉头不由一紧,却仍按下情绪,继续追问:“京中可另有旨意或消息?”
他们一行人刚返回大夏,对局势一无所知,更无法与孙蟒等旧部取得联络,此刻最需情报。
“到了京师,你自然清楚。”赵擎明显不愿多说,眼中的轻视却更浓。
在他眼中,这人不过是个贪生怕死、徒有虚名之辈——
若此人早日挺身而出,雄关数万百姓又怎么会遭遇屠城一难?此人背负如此多条性命,竟还能如此平静,毫无愧色,实在可恨!
“本副将可否携几名亲兵随行?”陈杨舟接着问道。
赵擎本想一口回绝,但迎上她身后那些士兵隐带杀气的目光,到嘴边的“不可”转了个弯:“准你带两人。”
“好,请容本副将与部下稍作安排。”陈杨舟拱手道。
赵擎略一颔首,心中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异样。
陈杨舟转身,向着谢执烽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步履沉稳,心中却已闪过万千思绪。
冥冥之中她感到,这或许正是她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尚未走近,原本或坐或立的士兵们便围拢过来,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紧张与焦灼,目光齐齐聚焦在她身上。
“头儿,别去,太危险了!”
“说得对!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要押您去北渊请罪!”
众人急得不行,七嘴八舌间尽是劝阻与担忧。
陈杨舟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而焦急的面孔,随即抬起手,虚空中向下一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嘈杂声却瞬间低了下去。
“怎么,”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就这么信不过你们头儿?你们头儿吉人自有天相,跟以前一样,不会有事的,放一百个心。”
语气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安定的淡淡笑意。
士兵们听到这话,仍是担心不已,纷纷就要开口。
“放心,我自有分寸。”陈杨舟继续说道,“先散开些,我有要事需与谢执烽他们商议。”
士兵们虽仍满心忧虑,却终究依言缓缓向后退去,为她让出一条路。但都并未走远,只是沉默地守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形成一个松散的圈子。
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不肯有片刻松懈。
陈杨舟望着士兵们守在不远处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暖。
她抬眼时,谢执烽几人已快步来到她面前,“情况你们都已听见了,只准我携两名亲兵随行,你们看是谁同我一起。”
说着,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谢执烽。
对方立即会意,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与你同去。”
“我也去!”唐杰紧接着喊道,语气急切,像是生怕被落下。
“若用得着我,我愿同行。”张薇轻声接话。
巫梦瑶则是定定地看着陈杨舟,仿佛只要她开口,她也不介意走这一趟。
陈杨舟垂眸沉吟片刻,出人意料地,将视线投向了始终未发一言的沈尽。
唐杰见状,急忙抢道:“头儿,带我去吧!沈兄弟他连方向都辨不清,路上怕是要耽误事!”
“嗯?”沈尽顿时挑眉反驳,语气带着惯常的不羁,“本来还没打定主意,既被你这么一说,我倒非去不可了。”
陈杨舟转向唐杰,神色凝重地说道:“我们这支骑兵不能无人统领。其他人我信不过,唯有交给你,我才能安心。”
说罢,她将目光转向张薇和巫梦瑶,语气缓和了些,“更何况,张姑娘和巫娘子还需有人护卫周全。这份重任托付给你,我才能真正放心。”
听到这话,唐杰张了张口,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
“再者,”陈杨舟又正色道,目光扫过一旁的沈尽,“此番进京,凶吉难料。我身边需要的不仅是勇武之士,更需善谋之人随时策应。”
这是确实她的真心话。
麾下骑兵皆是同生共死的先锋营弟兄,托付给唐杰,她一万个放心。沈尽虽机敏善断,但终究未与她历经生死,难以在危急时刻得到全军毫无保留的信赖。
而现在这样,已是权衡之下最好的安排。
一切交代完毕,陈杨舟牵过白马,与谢执烽、沈尽二人走向赵擎。
“可以动身了。”
赵擎看着她白袍白马的飒爽姿态,心中那份鄙夷里不由掺进一丝羡慕——这样的风头,确实非普通人能出。
白马在战场上最是醒目,白袍更如暗夜明灯,能将所有目光与危险引于一身,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实力,绝不敢如此。
他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引兵前行。
陈杨舟策马跟上,谢执烽与沈尽一左一右随在其后,三骑很快汇入队伍,向着京师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