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灰须氏族倾全族之力,耗费无数矿石储备与魔法精粹……以血肉为笔、矿镐为凿,赶在星辰坠落前,在地表掘开,并用法阵层层加固的……巨阵!只为承托那毁灭的冲击,替整个圣龙大陆吞下这枚毒果!”
“当那充斥着狂暴星力与冰冷黑暗魔力的天外巨石坠入我们亲手挖掘的湖底……我们本以为在湖底施工的族人们都在冲击下泯灭殆尽了……”
托尔格的声音又陡然低沉,如同矿脉深处的暗流咆哮,带着难以承受的疲惫与永恒的责任。
“当然,就算他们还活着,其实我们也没有时间去施救了。锻魂者神谕的光辉再次照耀所有矮人领主的灵魂!
“祂指引我们,每一支曾聆听祂锤音的族群!必须集结巨力,将沉眠湖底核心的那流淌着星辰与黑暗魔力的陨石,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星骸之心’,运送至大陆的极北之疆!那里是永恒的冻土,是神灵指定的封印牢笼!
“可是不知为何,等我们找到那枚巨石的时候,它却只有最纯净无暇的星辉魔力,找不到半点黑暗魔力。
“但时间不等人,神谕要我们立刻启程,我们也不敢耽搁半刻,带着那颗巨石就举族离开了中部大陆。”
托尔格的头颅再次低下,仿佛肩头压着一座圣山。
“而吾等灰须残部,‘深炉’的余烬……最终却被命运钉死在了这封印的核心上,与狱卒无异,直到……”
他染着无尽风霜的手指,轻轻点向身边那些被星辉缓慢侵蚀的,如同矿脉化生的人影,指尖掠过之处,是深蓝色的龟裂的皮肤,“……直到我们自己,都成了这牢狱的一部分。”
托尔格低沉的声音在星辉笼罩的冰窟里回荡,带着岩石沉入深渊的绝望。
马克听着这位灰须氏族深炉分支现任首领讲述的往事,眼眸深处,那簇属于他的探索火焰并未被这浓重的悲剧气息浇灭,反而在沉重与冰冷中蹿起了一丝不耐的火星。
马克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命运压垮、束手待毙的认命感。
尤其是这态度来自于跟恩佐一样本该是一群真正的战士,一群本应是熔炉般炽热顽强的矮人。
托尔格的叙述刚一落下余音,马克便倏然抬头,打断了他可能酝酿出的更深沉的喟叹。
“托尔格族长。”马克的声音清晰、直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你这种态度,让我觉得恩佐回到这片冰原,最终只是会找到另一处……绝境。”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在星辉中沉默,身体正缓慢异变的矮人战士,话语更加锋利:
“难道整个极北冰原的所有矮人分支,都染上了你们身上的这种冰晶?恩佐他,在这大陆之上,就真的没有一处矮人的家园可归了?”
托尔格苍老而坚毅的面容猛地一抬,那双沉淀了太多绝望的眼眸深处,仿佛被马克这毫不留情的质问凿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下面压抑已久的痛苦与不甘。
“不!”
老族长低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磐石崩裂般的决绝,直接否认了马克最糟糕的猜测。
他枯枝般却蕴含力量的手指猛地扣住自己的兽皮膝盖,指节发白。
“我灰须氏族的苦难,并非整个矮人一族的诅咒!只有我们灰须,只有我们‘深炉’!”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怆与一种近乎孤傲的责任感。
“当年,我族承载着锻魂者之神莫恩洛克的意志携着那枚巨石,自星陨湖一路向北,牵引着命运的丝线,在抵达这最终牢笼霜语裂谷核心时。”
托尔格的目光再次投向洞穴深处那面散发着磅礴星辉的蓝冰壁垒,眼底的绝望中混杂着一丝视死如归的火焰。
“只有我们‘深炉’的工匠与战士,是直接接触并负责引导那巨石核心,将其最终锚定在冰霜魔力最为浓郁的裂谷中段!这无上的使命,不是什么矮人族都可以承担的。”
随即,他喉咙里又滚出一声如同石磨转动的干涩的低笑。
“而‘黑砧’……”托尔格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洞悉一切后的冰冷与嘲弄,印证了马克带来的情报,“我听到你说他们与教会合谋,在裂谷布下罗网,图谋‘星骸之心’时,心中没有半分惊骇。这并非意外,马克阁下,这……几乎是必然!”
老族长布满风霜的额头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着神谕带来的诅咒。
“‘黑砧’分支的领主长老,正是两百多年前,亲耳聆听并接收了锻魂者之神第一次降临神谕的几位长老之一!
“也正是他,在得到神谕,知道神谕指定我们运送巨石去极北之后,第一个跳出来,强烈要求他们黑砧分支负责护送并最终保管‘星骸之心’!”
托尔格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石面上。
“他们认为这是神赐予的至宝,是矮人一族复兴的力量之源!在神谕传达下去的第一天他就在宣扬我们伪造神谕,拒绝承认我们灰须‘深炉’是唯一的也是最终注定与星骸囚笼融为一体的牺牲者。
“在我们完成神谕将巨石封禁于此后的几十年间,‘黑砧’从未放弃过渗透、刺探,甚至试图强攻裂谷,抢夺‘星骸之心’的控制权!他们早已将我们视作贪婪的窃贼……两百年了,他们觊觎星骸之心的执着,从未停歇!”
“勾结外人?”托尔格的眼神锋利如矿镐,“呵,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又一种手段罢了。什么同族之情,在‘星骸之心’这压倒性的诱惑,或者说是他们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归属’面前,不值一提!”
冰窟内星辉流淌,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托尔格悲愤交加的面庞,也映照着马克凝重却渐渐明晰的眼神。
叛乱的种子并非源于外部,而是早在两百年前,那承载着神谕与毁灭的巨石落下之时,就在矮人内部悄然埋下了。
如果现在恩佐回到灰须,只会是一脚趟进浑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