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顶星辉泼洒,如凝固的星河瀑布笼罩了托尔格。
托尔格苍老却沉稳的目光落在马克的眼眸深处。
确定了马克的眼中非是贪婪的火焰,更像熔炼炉火般对未知探索的坚持。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敲打在冰冷的石台桌面上,发出岩石摩擦的沉闷声响。
“使命未竟,不能走……”老族长低声重复着马克的话语,粗粝的声线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喟叹,“果然,圣光教会能在那个动乱年代成功在中部大陆站稳脚跟是有原因的啊。那些神圣骑士们都是你这样的人吧……”
马克嘴角一抽。
他明明说的是要替恩佐找到回家的路,怎放在这老矮人耳中成了自己是在替圣光教会查明真相啊?
他之所以隐晦的提了一下星陨湖坠落的东西里可能还包含属于黑暗之神的东西,只是想要点一下这个老矮人。
让他不要看自己年轻,想着要糊弄自己。
来都来了,总不能回去的时候告诉恩佐说自己只找到了他快死绝了的族群分支吧……
至少要带点遗言回去……
冰窟内只有星辉流动的幽光与篝火灼烧冰晶的细微噼啪声。
火光勾勒着那些冰晶矮人低垂的轮廓,兽皮缝隙间裸露的星蓝皮肤随着呼吸明灭,如同冻结在永恒痛苦中的星辰碎片。
马克没有回避那道能穿透矿脉的目光。
“我来,是受同行者的指引。”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打破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凿,“他叫恩佐·灰须,他是在星陨湖底沉睡了两百多年的矮人。我不是代表圣光教会来的!”
“恩佐……两百多年前?”
关于时间的节点如同投入古潭的重石,瞬间在凝固的空气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噗嗤!
篝火猛地爆开一团细小的蓝焰。
几个紧紧裹在厚实兽皮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冰晶矮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镐尖刺中,骤然绷紧!
裸露在厚重兽皮袖口外的覆满龟裂星蓝冰壳的手肘关节,发出极细微的“咔”一声轻响,仿佛内部冻结的岩石在应力下呻吟。
他们猛地抬起头,动作幅度不大,却给人一种石破天惊的错觉。
兽皮兜帽下阴影摇晃,露出一张张被星尘侵蚀的面容。
那冰蓝龟裂的皮肤下,浑浊瞳孔深处,某种被冰封遗忘数百年的东西翻涌出深浓得近乎滚烫的血色!
那是痛楚,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后悔的追忆!
托尔格脸上的皱纹如峡谷般陡然加深,灰蓝色瞳孔骤然扩张,浓密如钢刷的灰色胡须几不可察地抖动着。
他放在石凳上的粗糙大手下意识抓紧,指关节发出艰涩的“咯啦”声响,指腹甚至压得石面凹陷下去。
冰窟穹顶流淌而下的幽蓝星辉,如同冻结的星河瀑布,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柔和流淌感,凝固般泼洒在这片骤然紧绷的空间里,笼罩在托尔格僵直的身躯上。
洞窟深处,似乎回应着这骤然凝滞的魂灵震颤,那蓝冰壁垒内部奔涌的星辉,亮度猛地抬升了一瞬,幽蓝刺目。
“恩…恩佐?”老族长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磨刮生锈的铁器,音节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带着灼热的吐息在冰冷空气中凝成一团急剧消散的白雾,“……那里还有人活着?!”
这并不是疑问,更像是一声积压了两百多年的窒息低吼在胸腔间炸开的前奏。
马克直视着那双几乎要灼穿自己的眼睛,缓缓点头,字句清晰如凿刻在冰壁之上:
“两百多年前,那颗汇聚星辉与黑暗的陨星,并未将他完全吞噬。他沉眠在星陨湖底形成的石壳矿洞深处。直到前不久才从长梦中醒来,最终抵达奥斯本镇。
“他渴求回归氏族,找到灵魂皈依之根。可我亲眼所见……”
他马克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星辉缓慢侵蚀的人形矿脉:“深炉的状况,如地心深处的绝矿,并非适合他的归处。”
马克顿了一下,语带沉凝:“况且,你们此刻头顶悬着的并非只有星骸的侵蚀之刃。”
他迎着托尔格几乎凝固的目光:“霜语裂谷之上,‘黑砧’分支,据说也是你们灰须氏族的同胞,正协同星月教会缜密算计,与黑暗教会的教徒合谋!
“他们在裂谷边缘,以守望为名,铸起了数座‘锚点堡垒’。而黑暗教会的教众,已然潜入谷底最深暗处,如毒蛛布线般施放定位仪式……
“他们的网,正精确无误地笼罩此地,只待最终收绞!目标正是星骸之心,连带你们的性命!你们已被钉死在风暴的中心!”
听及此处,托尔格眼中的震骇反倒是在快速消退。
他原本因听闻“恩佐”的事情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那股足以撼动岩石的激动情绪仿佛瞬间被周遭冰冷彻骨的星辉冻结。
古铜色面容上所有因惊愕短暂绷紧的线条瞬间松弛下来,像被风化了千年的古老浮雕,被岁月刻满无法磨平的深痕。
他缓缓地无比沉重地垂下了头颅。
苍老的灰发垂落,覆盖了那双骤然失去所有激烈光芒的眼眸。
他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一丝尘埃落定般的认命。
“呵……意料之中啊。”
一声苦涩至极的叹息从他那被厚重胡须遮掩的唇间溢出。
托尔格缓缓抬起手,那只未曾异变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指向冰窟最深幽处。
那片浩瀚星辉最浓郁,如同活体星云般缓慢流转的核心壁垒。
“当两百多年前,锻魂之神莫恩洛克宏伟如地心脉动的声音震响于各氏族长老心田,警示星空异象将撼动大地基座……
“当那颗混合着星辰祝福与黑暗魔力的陨石拖着焚尽天穹的尾焰落下之前……”
托尔格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裂隙,带着古老岩石摩擦的沉重质感,“我们灰须……就已站在祂预言的落点之上。”
他布满刀刻般皱纹的眼角颤动了一下,仿佛目睹着过往的烈焰:“你说的星陨湖,那并不是天罚砸出的深坑,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