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远抿抿唇角,眼神里有些挣扎:“就想起了一些事...心里憋的慌,觉得...应该告诉你。”
宋小麦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继续柔声道:“嗯...你说,四姐听着。”
宋修远深吸口气,道出一桩鲜为人知的过往。
“阿奶走的前一晚...我看到了宋杏花,她...很不对劲。”
“那天晚上,我因为...因为又没做好事,被罚不许吃饭,饿的睡不着,就偷偷溜到院子后面,想找点吃的,结果...就看到宋杏花一人,偷偷摸摸、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院子,往河边去了。”
“我...当时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去...”说到这,少年声音带上了些许颤抖,满心惊惧,却在看到烛火中四姐和煦的眼眸时,又莫名沉静了下来...
想了想,他继续道:“然后,我就一路跟着她到了河边,看见她躲在河边的老柳树后头,抱着膝盖痛哭起来,她...哭的很凶,浑身发抖,好像...怕极了什么东西一般,嘴里还念念叨叨着什么\"不是故意的\"、“没办法”之类。”
“总之,就是很害怕的模样。”
“后来,她好像哭累了,却没急着回家,又在河边坐了许久,方擦干脸,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去了。”
宋修远抬起头,看向宋小麦,后知后觉的道:“那时候我才四岁,不懂事,只觉得她很奇怪...后来阿奶没了,家里乱糟糟的,我就把...把这事忘了...直到今晚,听你们说起,才想起这事。”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不确定起来:“四姐,你说...宋杏花那样,会不会跟...跟阿奶的事有关?”
“修远...”
宋小麦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些许声量:“你当时那么小...确定这事没记差?”
见四姐骤然严肃,宋修远想了想后,用力将头一点,肯定道:“四姐放心,三岁后的事,我大都还记得,这事那般异常,便更不会弄错了。”
似为了表达自己的确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记得那晚月亮很亮,很圆!而且...她跑出去的时候,差点跌在大门口,我还听到她低低惊叫了一声,绝不会记错!”
少年稚嫩的脸庞,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还是自认识对方以来,宋小麦从其口中,头回听见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只不过,她此刻已顾不着感叹此事,心底早已被对方所言,掀起惊涛骇浪。
孟氏忌日,正是十五前后...月亮圆,便代表着跟前孩子确实没记错。
她万万没想到,今夜会接连听到关于孟氏去世的事情。
且如今五弟口中信息,还牵连到了那个早已香消玉殒,被爹娘卖与老翁做妾的宋杏花身上。
宋小麦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泛红的指甲...异常的宋杏花...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阿奶的死,难不成真有别的隐情?
片刻后,她不得不压下脑中乱作一团的思绪,回望眼前因为说出秘密显得越发不安的孩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冰凉手背,缓声道:“修远,这件事非常重要,谢谢你告诉我,四姐知道了。”
略作沉吟,复又言:“但是,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不要在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娘、小姑,还有其他哥哥姐姐,一个字都不能说,知道吗?”
宋修远虽然不太明白其中全部利害,但不妨碍全权信任跟前之人,立刻重重点头:“嗯!我谁也不说!”
“好孩子。”
“...”
宋小麦欣慰地笑了笑,心里却沉甸甸的:“回去睡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无需害怕,一切,有四姐在呢。”
送走了宋修远,宋小麦没急着回屋歇息,反对着跳动火苗,独坐良久。
宋杏花已经死了,无论当年到底因何半夜出去,都早已无从得知。
倒是,阿姐说的指节泛红一事,却有必要好好查查。
只不过...万一此事也非那非黑即白的断定,她又该如何做呢。
总不能开棺验尸吧...
死者为大,放在前世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猜测去犯如此大忌之事,更不消说如今这个时代了。
而且最重要的,也许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关联,反弄巧成拙。
思来想去,宋小麦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得沉住气。
如果阿奶身亡真有他故,她们必须得沉住气,暗中留意,慢慢搜集线索才是。
她吹灭烛火,重新躺回床上,却于黑暗中睁着双眼,毫无睡意。
原身留下的记忆中,有许多那位阿奶的音容笑貌,但无论她如何搜寻,都搜不到关于阿奶走前几日有何异常。
好似那一段日子,被什么东西忽然掐断了似得...想到这,宋小麦猛地一怔。
掐断...是了。
为何...自己脑海里,好似消失了一截记忆?
最后停留片段,还在阿奶于堂屋听到外面人带来宋大山的噩耗,猛然晕倒的一幕。
再然后,下一个片段,便是自个已经跪在坟头,对着一个土包懵懵然磕头。
中间老人病倒卧病,甚至如何分家的一幕幕,怎一点都想不起了呢...
黑夜中,宋小麦瞳孔骤然一缩,心中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翌日
宋小麦顶着一双乌青眼袋,为了不让家人担忧,早早出了门。
她没急着去镇里一问究竟,而是绕道来到了宋大海家屋后不远的废弃牛棚。
往日的废弃牛棚,如今明显重新搭建过,虽看着依旧简陋,却也收拾的还算整洁。
牛棚角落里,铺着干草的床铺叠的整整齐齐,几件破旧但干净的衣物挂在墙钉上,一口陶翁里正煮着半锅几乎照的见人影的粟米粥,连点油花都无。
宋小麦的目光在那锅里停留了片刻,眉头不自觉皱起。
她看向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的宋长乐。
比宋小麦大了七岁的少年,此刻微微低着头,眼神闪躲,骨子里都透着对于跟前这个堂妹的敬畏和害怕。
宋长乐神思发散,仔细回想近日所作所为,好似也没得罪对方的地方,怎的对方一大早...就沉着个脸寻上门来。
不知对方所想的宋小麦,开口问:“这几月你应赚了不少银钱,怎么日子过的...这般清俭?”
本都准备好接受对方批判的宋长乐,一听对方头一句问起这个,一愣之下,怔怔回道:“没...没拿多少现银...”
“我都...都跟月娥说了,折算成工分,记在...记在作坊的股份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