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跟前半年不见,个头又蹿了些许的少年,宋小麦没好气的瞪回去:“周大少爷倒是会挑时候,专赶我落难时来看笑话。”
周鹤眠轻哼一声,举着火折朝对方招了招手。
宋小麦知火光太过靠近门边恐会露馅,遂提步朝对方走近了些。
很快,微弱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隔绝了周遭一切黑暗。
“小爷我日理万机,若非今日有事寻哑叔,从他嘴里得知某人蠢得被坑进了这鬼地方,我才懒得踏这污秽之地。”少年嘴上说的刻薄,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又解下系在腰间的水囊,递过去:“喏,路上顺的饼,看你饿的面无人色,别没等沉冤得雪先饿死了,平白浪费爷我跑这一趟。”
宋小麦接过饼和水囊,面饼还带着些许体温,她确实饿极了,也没跟对方客气,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随即一口咬在了饼上,含糊着正想说什么时,口中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猛地一怔...
“你这饼...哪来的?”
周鹤眠嘴角一扬:“不说了么,路上顺的。”
宋小麦小脸顿时一黑,嚼吧嚼吧,又狠狠咬下一口,含糊问:“你去我家了?大家都还好吧。”
“去了,也不算全去。”
“....?”
周鹤眠两手无辜一摊:“这大半夜的,我到哪给你买饼去?”他指指对方手中:“为了不打扰婶子她们休息,我自个溜进后厨给你拿的。”
宋小麦一言难尽的看着对方,又咬下一大口后,将剩余的半张揣进了怀里。
周鹤眠一愣:“怎不吃了?”
“嗳!”宋小麦摆摆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留点续命用。”她随意指了一下角落里粥碗,和一堆死的僵硬的鼠尸。
随着对方的指向看去,周鹤眠一愣之下,瞬间明白过来,小脸霎时一黑,沉声道:“你吃便是了,明儿我再给你送。”
宋小麦一怔,忍不住上下打量对方几眼,别说,她发现跟前孩子失踪了半年后,身上竟多了几分曾经少有的沉敛之气,想到这,终于问出心底疑惑:“你这半年跑哪去了?”
周鹤眠神色微顿,火光下,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阴影,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自然是去办正经事。倒是你,惹上的麻烦不小,那吴家...”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出几分冷冽:“此户来头不小,你恐怕轻易撼动不得...”
他看着她,眸中映着跳动的火苗:“此事查到最后,吴家顶多推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宋小麦眉头一蹙:“你怎么确定是吴家?”
周鹤眠嘴角一抽,给对方翻了个白眼:“你倒是狗屎运不错,竟然收了个巨力士,小爷我才翻进你家后院,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说到这,少年夸张的比划两下:“你说说他,长得跟堵墙似的,走路却一点声息都没,差点将小爷我吓丢了魂!”
宋小麦被对方夸张的表情弄得一笑,也忍不住得意了两分:“若不是阿力古,你以为我会放心给自个关这来?”
“好好的大门不走,活该。”
说到这,她看着对方狐疑起来:“不对啊,你既然碰见阿力古,他没将你揪到我娘跟前?”
周鹤眠扭了扭被阿力古抓了一把的臂膀,到现在还泛着酸,摇摇头,嘟囔道:“他一出现,那叫李雨的也跟着出了来。”
“还好有个相识的,不然小爷这胳膊都要被他抓废了。”
一听对方见到了李雨,宋小麦眸子蓦的一亮,她忽然上前一口吹灭火折,在周鹤眠还没反应过来时拽起对方胳膊拉到自己收拾的草垛前,按下。
“来,我给你揉揉!”
宋小麦嘿声一笑,双手在对方双肩捏了起来,也不管对方僵直的脊背,悄声问:“你快给我说说,李雨哥是查到吴家什么了么?”
周鹤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殷勤弄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那双小手虽力道控制得极好,却让他耳根莫名发热,他轻咳一声,偏过头去,倒也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李雨机灵,从西市鱼坊老伯那儿问出了关键。”
“你们当日用的黄花鱼乃海货,全镇只有那一家出售。昨日鱼坊售出的记录里,除了几家食肆,大头都叫吴家定去了。”
“李雨暗中排查了那几家食肆,用量皆对的上,并无流出。”
“如此一来,唯一可疑的,便是吴家。”
少年微微一顿,感受着肩上恰到好处的揉捏,声音压低了些:“李雨回来与婶子她们商议了,吴家门户森严,明着查探绝无可能,他们决定,明晚让哑叔出手,潜入吴家,将那个每日负责采买鱼货的小厮悄悄带出来,问清那日黄花鱼的具体去向。”
“嗯...”宋小麦手上不停,微微颔首:“可还有别的消息?”
周鹤眠点点头,黑暗中的眸子带出几分赞许:“你那堂哥倒没看出来,也有两分本事。”
“他与李雨分开查探,在东市连问了好几个菜贩,都说不识得王大顺,后来灵机一动,用一个肉饼从一小乞丐嘴里套出了话。”
“那王大顺根本不是什么卖鱼郎,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常年混迹在镇北一条深巷的赌坊里,欠了一屁股债,他被债主追得如同丧家之犬,成日四处躲藏。”
说到这,周鹤眠话锋一转:“我来的路上,跟哑叔碰面时,他告知我,那对婆孙确是桂花的人,但并未住在庄内,而是在庄外一个僻静角落搭了个草棚安身,与庄里人来往甚少。”
“我便顺道去庄里悄声问了几户人家...”
他声音沉了沉:“庄户人都说,那王大顺赌输了家财,卖了地卖了房,媳妇也跟着别人跑了,最后只能搭个草棚栖身。”
“他对老母不孝,动辄打骂,对儿子也是拳脚相加,庄里人都厌弃他。”
“这般境况,若有人许以重利,让他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定然拒绝不了。”
宋小麦听着,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脑中零散的线索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