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变得模糊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铁门下方那个仅供递送碗碟的小开口忽被外面拉开。
开口开启的瞬间,一丝外间火把的微弱光线瞬间透了进来。
紧接着,一碗冰冷,几乎可以照见人影的粟米粥被塞了进来。
“吃饭!”
一衙役粗哑的声音响起,开口随即又被关上,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宋小麦摸索着端起那碗粥,还没拿到近前,一股馊味就传了过来,大半天水米未进的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敢下口。
眼下境遇已是艰难,若这碗卫生堪忧的馊饭下肚再染上什么痢疾,岂非雪上加霜?
念此,她将碗又顺手放回了原处。
只是没多久,那碗旁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吱吱”声,几只老鼠被食物气味吸引,竟毫不怕人地窜到碗边,迫不及待的舔食起来...
“...”
望着团在碗边黑漆漆、不停蠕动的东西,宋小麦心头顿涌一股呕意,下意识就想挥手驱赶,动作却又在一瞬间僵住!
借着那碗粥极其微弱的反光,她忽然惊恐地看到...几只刚刚还急切进食的老鼠,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不过眨眼功夫,便四脚朝天,僵死在了碗旁!
这一幕,惊得她从草垛之上猛地站起!
粥里有毒!
有人要毒死她!
念头刹那划过脑海,宋小麦瞪大双眼,一股寒意瞬间袭了满身!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衙门监舍中,竟然有人能把手伸进来,在她饭里下毒!
若刚才她不管不顾将粥喝了下去...
宋小麦不敢再想下去,只满目惊惧地盯着几只死的不能再死的老鼠,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幕后之人,竟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取她性命!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寒意,片刻后...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当她终于压下狂跳的心脏,目光也在黑暗之中寸寸冷透...
好!
很好!
宋小麦于一片漆黑里缓缓抬头,冰冷的视线仿佛要刺穿这牢笼,直抵那藏于阴影中的幕后黑手。
“不管你是谁...若我能逃过此劫...今日这碗毒粥,他日必百倍奉还!”
穿来近一年,饥荒熬过,深山闯过,甚至面对屠村的悍匪也未曾退缩。
她总以为凭着现代的灵魂和一身力气,就能在这世间寻一处安稳,以平和之心面对风雨。
可直到此刻,这碗直取性命的毒粥才真正让她惊醒!
这世道,强权与阴谋才是法则,天真和仁慈只会成为她不知何就会身死命消的催命符!
既如此...
宋小麦目光一凝,冷冷站在原地。
从今往后,人敬一尺,我敬一丈...人若犯我,不死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点沉静下来的宋小麦,缓步来到那堆僵死的鼠尸旁,捡起一把干草,将其拨到远处,又将那碗被舔舐干净的毒粥小心翼翼放去角落。
她重新回到草垛旁,抱着膝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维持在了一个高度警戒状态,遂屏息凝神,捕捉门外任何一丝异响。
心跳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如雷鼓般的响动,她既盼着天亮,又不知天亮后等待的会是什么。
在这漫长的、神经紧绷的守候中,夜,似乎更深了...
就在她以为就要如此熬到黎明的那一刻,门口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铁锁响动!
宋小麦浑身一凛,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目光如电般射向门口!
是衙役?
不可能,换岗送饭都未到时辰。
是那下毒之人,来看她死了没有?还是...又来补刀的?
宋小麦瞬间调整姿势,似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右手悄然探向身后一块松动的砖石...
她决定了,无论是谁,若来人欲行不轨,哪怕拼个鱼死网破,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门外锁具被拨弄的声音极其细微,却持续着,显然来人对开锁颇为熟练...
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把沉重的铁锁,终于打开...
下一瞬,铁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窄缝,一道模糊的黑影瞬间侧身闪了进来,动作轻捷得如同鬼魅一般!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略显清瘦的轮廓...
宋小麦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手心死死握紧砖块,全身力量都已蓄满,随时准备暴起一击!
然而,那人进来后,却并未向她扑来,反而迅速回身,小心翼翼地将铁门虚掩上,隔绝了外界。
随后,黑影才又转向屋内静立片刻,似乎是在适应黑暗光线,并寻找她的位置。
片刻后,一个刻意压低、清冽中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轻轻响起...
“臭丫头...?是你吗?”
这个声音...
宋小麦猛地愣住,蓄力的姿势也僵在了原地,脑海里却如惊雷炸起!
这个声音...虽然已有小半年不曾听见,但她绝不会听错!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失踪已久,音讯全无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来人见她没有回应,犹豫了一下,又疑声开口:“臭丫头...?”
“宋...”
“我在!”
“咚”的一声,几乎在宋小麦回应的同时,手中紧握的砖块也被她如释重负一般,扔回地面。
“...”
“呼...”
听得宋小麦的回应,少年同样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浊气,旋即,他摸索着袖口,拿出一杆火折,想了想,又往屋子深处去了一分,这才“吧嗒”一声拧开...
当散发着微弱火光的火折子亮起的那刻,搁着两米宽的俩人,终于于黑暗中看清了彼此样貌。
时隔半年,少年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虽然沾了些许尘土,带着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倦,但熟悉的轮廓,让宋小麦这待了一天一夜的暗室之中,如同在无尽永夜里,蓦然窥见了唯一一颗星辰般夺目...
“哑叔说...”
宋小麦张了张嘴,此窘然之境,心头万千杂绪,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火折亮起的瞬间,少年亦眉梢微挑,上下打量了一眼跟前满身草屑、发丝微乱的少女,没等对方说完,先“啧”的一声,睨着她道:“怎给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
宋小麦心头那点微妙感慨,瞬间被这糟糕透顶的招呼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