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宋家长子,宋冬生此刻同样心急如焚,却尚存一丝理智。
他一把拉住冲动的三弟,沉声道:“深更半夜,镇里已宵禁,你能去哪儿?难不成要闯去县里?”
“只怕人还没出镇,你先被巡夜的差役当贼人抓了去!到时岂不是给家里添乱!”
宋秋生被兄长拦住,满腔焦躁无处发泄,眼圈霎时红了,梗着脖子低吼:“那难道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小妹被冤枉?”
“那大牢是什么好地方吗,她一个人在里面该多害怕!”
一直沉默寡言的宋修远此刻也从床上爬起,沉沉看着兄弟俩,低声道:“要不...咱们让阿力古带咱们出去...”
宋冬生头大的看着两个弟弟,心中火烧火燎,他何尝不急?何尝不痛!
小妹年纪那么小,却身陷囹圄...他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是小妹在大牢里暗无天日的画面...
可是...想到李雨带回来的小妹嘱咐,他知道,此刻自家人必须稳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且,谁知道那幕后黑手会不会留有后手,趁乱之际,再探入自家呢?
念此,宋冬生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再等一等...天一亮,咱们就去药堂候着,黄大夫一回来,咱就立刻请他前往衙口协助验尸!若...若他老人家迟迟未归,”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决绝:“我们便一同去县里寻他!无论如何,定要将人请来!”
宋冬生目光扫过两个弟弟:“这是眼下我们能替小妹做的唯一、也是最有用的一件事!”
宋秋生胸膛剧烈起伏,在二哥的镇定安抚中,也知自己不能冲动,只能偏过头,闷闷应了声“嗯!”。
宋修远看了一眼哥俩,握着棉被的小手攥的指节发白,眸中阴郁一片。
就此,兄弟三人重新躺回炕上,却皆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再无一丝睡意。
窗外夜虫鸣鸣,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三里外的桂花庄,同样笼罩在一片沉寂的夜色之下。
周鹤眠一路疾行,身法迅速,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庄子内偶尔响起的犬吠,最终来到庄外那处僻静的草棚附近。
在他到来的同一时刻,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精壮身影也无声无息地浮现...
此身影,自是听了李雨之言,一路跟随王家婆孙二人来到此地监视的哑叔。
周鹤眠靠近,低声探询:“可有什么人来过?”
哑叔摇了摇头,黑暗中的眸子沉寂入水。
周鹤眠眉头微蹙,看向那灯火早已熄灭、内里一片死寂的茅草棚,心中念头飞转。
沉吟片刻,他深觉时不待人,己方不能如此被动等待,需得...
投石问路!
搅动这一滩死水方可!
念此,他示意哑叔继续在外隐蔽监视,自己则整了整衣袍,虽年纪尚小,却有一股迫人气度。
随后,他未刻意隐藏行动,径直朝着那草棚简陋的木门走去,近时抬手,不轻不重,叩响门扉。
夜深人静,这道敲门声显得突兀又惊心。
正于棚里睡下的王家婆孙俩,今夜同样不能安睡,一点风吹草动,便作惊弓之鸟。
这道夜半敲门声,顿吓得婆孙俩倒抽一口冷气,过了好一会,王家婆子方才颤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谁...谁啊...?”
“开门。”周鹤眠声音不高,却冷如冰刃,不容置疑,“问几句话。”
王家婆子初听这道略显稚嫩的声音,若非那迫人的气势,险当是庄户哪家小娃。
可随着后半句的落下,心口又突地一紧。
她没立刻上前,只满含防备的又问了句:“你...你是谁家小娃...大半夜的,来找老婆子问甚?”
周鹤眠眉梢一挑,平复些语调,用惯有的懒洋洋的声音回:“你儿欠了我东西,过来讨要。”
“什...什么?!”王家婆子顿时一惊,吓出一声冷汗:“你...我儿他...他欠了你东西,你找他去,老婆子我...我不知道!”
周鹤眠淡淡道:“别装了,我已知晓你儿死在衙口,你即是他老子娘,我不找你,找谁?”
“...”
屋内,睡在王家婆子身边的孙子王柱拉了拉阿奶衣角,声音抖个不停:“阿奶...别开门...孙儿...怕...”
惊疑不定的王家婆子一把抓住孙子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柱子别怕...”
想了想,她心下一横,对门外人横声道:“我儿已死...老婆子一穷二白,没你要的东西!”
“你...你走吧!”
门外,周鹤眠嘴角一提,冷冷一笑:“劝您老人家还是先将门打开,小爷没工夫跟你掰扯,你若不开,我就一把火给你棚子点了,便作你儿偿债了!”
“你!”
这混不吝的话,顿吓得婆孙二人再次一抖!
暗夜中,王家婆子惨白着脸,想了又想,终不敢再冒险试探对方,遂拍了拍孙儿的背安抚了两声,不得不起身,摸索着黑暗来到木门前,哆哆嗦嗦拉开了门栓...
很快,门外身影落在了她的眼前。
漆黑之下,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是个少年身形的孩子静静站在那。
周鹤眠却目光如电,扫过老妇,门开了,却不打算进去,只站在门外阴影里,冷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王家婆子被这冷如罗刹的声音吓得面上血色全无,身侧孙儿王柱更是颤抖着身子,紧紧抓着祖母的衣角,一动不敢动。
王家婆子颤着嗓音:“他...他欠了你..多少银钱...”
“谁说他欠我银钱了?”周鹤眠面露玩味:“他欠我...一条...命。”
“....”
王家婆子面色骤变,拉着孙子猛地倒退,大惊:“你!你说甚!?”
周鹤眠一动不动盯着二人,不欲再跟对方废话:“衙门仵作已验过你儿尸首,确定他乃自行服毒身亡!非宋家逼害!”
“如今官府正在严查,究竟是谁背后指使他诬告构陷,又为何要服毒自尽!”
说到此,他刻意停顿,闻得二人骤然粗重的呼吸,方缓缓又言:“那幕后之人手段狠辣,既能逼死王大顺,你们觉得,他会留下你们两个敢做伪证的活口吗?”
“你们拿了不该拿的钱,办了不该办的事,此刻已是危如累卵!”
“若还想活命,便将实情告知于我,小爷我...或可保你们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