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几位白发苍苍的儒士,此刻也不复往日的威严望着空中尚未消散的乡景虚影,嘴唇不住颤抖。
唯有偶尔响起的抽噎声。
众人如同被定格在这幅充满乡愁的画卷中,久久无法从思乡的悲伤情绪中抽离。
栖云院长将早已凉透举到唇边,却迟迟没有饮下。
故乡。
这个概念,对于修真者来说,恰似云雾中的山峦,看似清晰,却又缥缈难触。
他们踏破虚空、斩断轮回。
寿元漫长到足以见证沧海桑田,仅是幼时那短短十几年,早已被摒弃在记忆深处。
“哎!”
黎苍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落在迦婴身上。
她周身似笼着月华,从容淡然。
这般惊才绝艳的人,如同天边孤月,注定不会为谁驻足,也许只有在修道疲倦时,才会短暂停留吧。
也好。
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
他畅声大笑,挥手道:“上酒!今日不醉不归!”
席间再次热闹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共饮。
有人醉卧席间高声诵诗,有人以箸击碗和歌,傅如雪更是踏着酒气腾身而起,在月光下舞出剑花。
“傅学长,算我一个!”
又有几名佩剑的学子眼中燃起炽热,腰间长剑铮鸣出鞘。
他们跃上雕花木梁,剑光与月光纠缠。
明亮灯光里,少年们纵声长笑,剑气纵横间,将满殿豪情泼洒成肆意的诗行。
方才思乡的愁云消散无影,只剩欢声笑语混着酒香。
迦婴身子往后一靠。
她脸上泛着一丝薄红,抬眼望着满殿喧闹,角勾起抹淡笑,将头轻轻歪向一边,缓缓地闭上眼睛。
难得的安宁。
“主人,您醉了吗?”
恶来疑惑问完,又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
——修士哪里会醉嘛!
恰好,黎苍也注意到这边,关怀的询问道:“迦婴,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说着,还看了看她杯中的酒。
丝毫未动。
迦婴单手枕在脑后,轻声呢喃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黎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若有难处,尽可告知院长,天大的坎,总能跨过去。”
“噗。”
迦婴睁开眼,似笑非笑道:“外头倒是欠了几份债不知如何还,那不然院长帮学生还了?”
黎苍面色严肃起来:“什么债?”
“真要说?”
“说啊!”
“风流债。”
黎苍:......
“好啊!”
黎苍佯怒冷哼,指尖隔空点了点她,“越发大胆了,竟敢打趣院长,莫不是被外面那些混子带歪了!”
迦婴眉梢微扬。
也许这就是名声好的好处吧。
纵使行事略微出格,旁人也只道是受了他人影响,她依旧是那个不染尘埃的清贵苗子。
“院长,学生玩笑的。”
迦婴掏出一壶酒:“这可是学生珍藏的千年老酒,权当给您赔罪礼,如何?”
说着,就给黎苍满上。
酒味一飘出来,黎苍就猛得一个激灵。
先前萧老就甚是喜爱迦婴酿造的灵酒,他曾经厚着脸皮蹭了一杯,那味道他可是终生难忘。
可眼前之酒,比之更胜一筹!
黎苍还没喝,周围的各院长就凑了过来。
“什么酒,如此醇厚?”
“老黎你不厚道啊,这等琼浆玉液,怎可独酌?”
“是极,共饮才有风味!”
......
“去去去!”
黎苍一把将酒壶抢过来,当场就要塞进储物戒,但被其他人给拦住了。
习正信眼疾手快。
他一把夺过黎苍案上酒盏,未等旁人反应,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
黎苍顿时急了:“习贼!还老夫的酒来!”
习正信还未来得及细细品会,一股灼热如流火的灵力已顺着喉咙直灌丹田,小腹处顿时灼热无比。
他眼睛微微一亮。
随即闭上眼睛,当场将灵酒炼化。
“这一口,竟可抵数月苦修!”
众院长一听,这还得了?
“老黎,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黎苍憋红了一张老脸,咬着牙低声道:“一人一小杯......要不然就免谈!”
老家伙们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容。
迦婴看的津津有味。
恶来嘿嘿一声:“那是化神修士的血酒酿造的,炼虚的那一批还没出来,至于云峥的......”
它算了算时间,说道:“还得过一段时间。”
合体修士的血可不好找。
好原料好酿造,恶来身为迦婴手下大总管,自然要懂得勤俭节约、精打细算。
迦婴慵懒散漫的应着。
听着曲、赏着舞,偶尔与人吟诗作对。
直到天色渐白,这场接风宴才算真正落幕。
谢自清与何苓在散场之后,才上前 来扶住喝了不少的迦婴,将她带回之前的院子。
到了门口,迦婴站直了身体。
两人也知道她没喝醉,还是将人扶着回了房。
“今晚那么沉默?”
三人围坐圆桌,迦婴拿起茶壶给两人倒茶:“我以为你们至少会上来跟我敬几杯酒呢,是不是心里藏了事?”
谢自清与何苓对视一眼。
“怎么了?”
迦婴眯了眯眼:“说话还要递眼色,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谢自清叹了一口气:“不是。”
本来也准备说的。
谢自请就将之前迦婴在寒渊城出事、海州儒修为她讨回公道、谢自请三人前往雪山寻找她的事情娓娓道来。
迦婴安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琦当时不肯走。”
谢自清苦笑一声:“可是我们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所以我只好打晕了她......”
“她醒来后,就留信离开了。”
说着,他愧疚的抿了抿唇:“迦婴,你不会怪我们吧?”
何苓也有些惴惴不安。
“想什么呢。”
迦婴听完后,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在我看来已经很够意思了。”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
迦婴自己都不敢保证,若是当日是他们其中一个出事了,自己会不会那么尽心尽力。
又怎么可能怨怪他们?
老实说,迦婴甚至挺意外的。
在他们三人心中,自己居然还挺有分量的。
出事时,她只想着怎么活下去,从来没有自己万一出事了,会有人会为自己伤心的想法。
闻言,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迦婴又问:“苏琦有没有说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