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营。
连着数日,城外的清军大营都显得异常安静,除了每日例行的哨骑游弋之外,竟再无半分多余的动作。但这诡异的平静,非但没有让城内的守军感到丝毫的放松,反而……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三屯营总兵杨御藩和喜峰口参将蔺养成,更是已经连续数日,未曾合眼!他们二人,一个镇守东门,一个镇守西门,日夜亲自巡视城防,状态已是极度紧张。他们知道,这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的,必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足以毁天灭地的雷霆风暴!
终于,在第五日的清晨,负责出关侦察的“夜不收”探马,带回了他们最不愿听到、却也早已预料到的消息——清军……动了!
几乎就在探马回报的同时,东方的地平线之上,出现了一道缓缓移动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浪潮!
数不清的、绣着狰狞龙头的黄龙大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数万名八旗铁骑,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洪流,策马奔腾,卷起漫天烟尘!大地,在他们那整齐划一的马蹄之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连这雄关,都要在这股无可匹敌的气势之下,为之崩塌!
这,才是大清八旗军的真正主力!这,才是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此次南征的全部家底!其兵力之强,其军威之盛,远超城内所有明军将士的预估!
东门城楼之上,杨御藩手扶着冰冷的墙垛,看着城外那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敌军,心中虽然也涌起一股巨大的忧虑,但更多的,却是身为边关宿将那早已融入骨血的、悍不畏死的战意!
而在西门,蔺养成的心情,则更为复杂。他看着城外那熟悉的、曾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黄龙大旗,心中那份属于流寇的、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随即,他又想起了在遵化行营之中,那位年轻的天子,亲自为他正名、为他麾下弟兄封赏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如今已是朝廷亲授的、堂堂正正的参将!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忠义”与“归属感”的热血,瞬间便冲散了他心中所有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也不愿再退!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那仅存的、同样是面露惧色的十二名革左老营弟兄,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嘶吼道:“弟兄们!怕吗?!”
“不怕!!” 十二名汉子,齐声怒吼!
“好!” 蔺养成眼中爆发出如同饿狼般的凶光,“咱们当了十几年的反贼,人人都瞧不起!如今,陛下给了咱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一个当大明忠勇之士的机会!今日,便让这些关外的鞑子们看看!咱们……是用命,来搏这条出路的!!”
“宁死不退!不做三姓家奴!!”
“杀!杀!杀!与鞑子共存亡!!”
蔺养成和他麾下这十三名死士的决绝与悍勇,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整个三屯营的城防之上,激起了层层的涟漪!所有的明军将士,在最初的恐惧过后,也纷纷被这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气氛所感染,齐声怒吼,士气高涨!
城外,清军阵中。
身着耀眼红甲的肃亲王豪格,在一众八旗贵族的簇拥下,亲临战场。他看着眼前这座在他看来并不算如何高大坚固的三屯营城池,又看了看远处那似乎正在观望、并未急于投入主力的、多尔衮的两白旗营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讥讽。
“哼!多尔衮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胆子比兔子还小!” 他对着身旁的镶红旗悍将尼堪等人,毫不客气地说道,“区区一座小城,几个残兵败将,竟也值得他动用我大清国十余万大军来围困?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负责率领蒙古八旗,担任先头攻城部队的都统达延古,本想按照军中惯例,先派小股部队试探进攻,在摸清城内守军虚实之后,再发动总攻。但在亲眼看到城头之上,那严阵以待、旌旗林立、似乎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明军守备之后,他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
然而,肃亲王豪格,却根本不给他任何“谨慎”的机会!
他直接对着达延古,下达了一道近乎于“不可能完成”的军令:“达延古!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日落之前,你若不能替本王,攻破此城!你和你麾下所有蒙古勇士的功劳,便都……化为乌有了!听明白了没有?!”
达延古心中暗骂豪格之狂妄,但面对这位身份尊崇、性情暴躁的亲王,他却不敢有丝毫的违抗!他知道,自己若敢说半个“不”字,等待他的,必将是豪格的军棍和……更为严厉的惩处!
他只能无奈地领命,尽管他麾下的许多蒙古将士,对此都心怀不满,但最终,还是在豪格那如同监工般的、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开始整顿军马,准备对三屯营,发动最为猛烈的、不计伤亡的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