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的手电筒光柱在溶洞顶部划出一道弧线,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剪影。
宋惜尧的指尖冰凉,攥着他掌心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指节泛出淡淡的白。
她不是天生胆怯的人,只是这溶洞太深,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泥土腥气与某种难以名状的霉味。
“慢点走。”
萧朔放慢脚步与她并肩,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腰:“这洞底滑,别崴了脚。”
身旁的村民老李举着松明火把走在最前,火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洞邪乎得很呐。”
老李的声音在溶洞里荡出回音,带着点颤音:“老一辈说,早年间有猎户追野猪进过洞,进去就没出来过,后来再没人敢往深处走。”
宋惜尧下意识往萧朔身边靠了靠,视线却被左侧岩壁吸引。
那里有一片丛生的石笋,乳白的石质在手电筒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顶端尖锐如剑,层层叠叠地从地面向上生长。
众人快步聚拢,只见火把光团照亮的石缝里,嵌着几块暗褐色的东西。
萧朔蹲下身,用手电筒凑近照去,发现竟是几片残破的兽骨,骨头上还留着模糊的砍砸痕迹。
“是人工处理过的。”
他指尖拂过骨面的裂痕:“边缘很整齐,应该是被石器劈开过。”
老李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那失踪的猎户留下的?”
“不像。”
宋惜尧摇头,指着骨头上的氧化痕迹:“这颜色太深了,最少得几十年,甚至更久。”
她大学辅修过考古通识,对器物年代的判断比常人敏锐些。
萧朔站起身时,手电筒的光无意间扫过头顶,两人同时愣住。
只见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之间,竟挂着几缕灰黑色的东西,像风干的布条。
他踮起脚够下一缕,放在掌心捻了捻,质地粗糙如麻,却带着人工纺织的纹路。
“是麻布。”
他看向众人:“山里的野兽不会织这个,肯定是人留下的。”
溶洞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珠顺着岩壁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地敲在石笋上。
宋惜尧的心跳莫名加快,她总觉得这溶洞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些散落的兽骨、残破的麻布,像是有人刻意留下的标记。
“往前再走五十米,要是还没发现就往回返。”
萧朔的声音打破沉寂,他握紧宋惜尧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定心丸,宋惜尧深吸一口气,跟着他往前挪动。
脚下的岩石渐渐变得湿润,偶尔能踩到圆滑的鹅卵石,显然曾被水流长期冲刷。
她注意到洞壁的颜色在变化,从最初的青灰色,慢慢变成了深褐色,靠近了才发现,是岩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凿痕。
只是年代太久,几乎与岩石本身融为一体。
“这里的石头不对劲。”
王二柱突然停下,指着右侧岩壁:“你们看这颜色,比旁边深好多。”
萧朔走过去,用手电筒贴着岩壁照去,果然见一片不规则的深褐色区域,边缘隐约能看出人为切割的痕迹。
他伸手敲了敲,声音发闷,不像其他地方那么清脆。
“是空的?”
他皱眉,正想再仔细查看,老李突然举着火把跑了过来,火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边!你们快来看那边!”
老李的声音带着颤抖,火把几乎要脱手。
众人跟着他绕过一道石幔,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萧朔调亮手电筒的光圈,呼吸猛地一滞,那不是天然形成的石纹,而是凿刻在岩壁上的岩画。
最左侧是一群举着石器的小人,线条简单却充满力量,他们围着一团锯齿状的火焰跳舞。
火焰上方刻着一个圆形的太阳,周围还凿着几个小点。
往右看去,是几只长着獠牙的野兽,被长矛刺穿身体,暗红色的颜料顺着石缝晕开。
宋惜尧的指尖悬在岩画前,不敢轻易触碰。
那些凿痕很深,边缘却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显然已经存在了千百年。
她注意到岩画的颜料并非均匀涂抹,而是顺着岩石的肌理渗透进去,才能在潮湿的溶洞里保存这么久。
“这……这是老祖宗留下的?”
王二柱看得直咂舌:“咱村在这儿住了十代人,从没听说过后山有这东西。”
萧朔没说话,他的目光被岩画中央的图案吸引。
那里刻着一座山,山顶有个不规则的圆圈,十几条细线从圆圈里垂下来,每条线的末端都连着一个小人。
“惜尧,你看这个。”
他指着螺旋旁边的刻痕:“像不像甲骨文里的‘水’字?”
宋惜尧俯身细看,果然见螺旋下方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与她在博物馆见过的甲骨文“水”字几乎一致。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颤:“如果这是‘水’,那这螺旋……会不会是漩涡?”
老李突然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岩画边缘:“我小时候听我爷说,早年间山洪暴发时,有人看到后山洞口往外冒黑水,当时以为是山神爷发怒,还请了道士来做法事,现在看来,那些老话或许不是瞎编的。”
萧朔掏出手机想拍照记录,屏幕却一片漆黑,这里根本没有信号,连手电筒功能都因为电量不足而开始闪烁。
他索性关掉手机省电,从背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铅笔,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勾勒岩画的轮廓。
“这些图案很可能记录着一场灾难。”
他一边画一边说:“举着石器的人、被猎杀的野兽、山顶的圆圈和垂下来的线……像是某种祭祀,又像是记录灾难的场景。”
宋惜尧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的恐惧渐渐被好奇取代。
她想起两人刚结婚时,萧朔带她去参观良渚遗址,当时他说:“考古最迷人的地方,就是能通过一片陶片、一道刻痕,摸到千年前的人的心跳。”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种跨越时空的共鸣,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身处的险境。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老李猛地站起身,火把举得高高的:“谁?!”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
王二柱抄起随身携带的柴刀,声音发紧:“李伯,要不……咱先回去吧?这地方太邪门了。”
萧朔按住他的胳膊,示意大家别出声。
他侧耳听了片刻,对宋惜尧低声说:“像是水流声,可能里面有暗河。”
他看向众人:“再往前探十米,要是有危险立刻折返,怎么样?”
老李犹豫着点头,往火把里添了些松脂,火光重新变得明亮:“走慢点,踩着我的脚印走,别碰那些看着怪的石头。”
宋惜尧握紧萧朔的手,跟着他往前挪动。
手电筒的光线在前方的黑暗里摇曳,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秘密,还是潜藏的危险。
只知道此刻握着的这只手,能给她穿越黑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