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刚踏出监狱大门,就快步绕到车旁边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的第一时间,她便伸手摸出手机——这是她早就盘算好的,怕和李阳见面时,路宽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搅乱了那点难得的安稳。可她千算万算,还是忘了摘下身上那套惹眼的首饰。
指尖刚按亮开机键,屏幕就‘’叮咚‘’跳出两个未接电话的提醒,备注栏里‘’路宽‘’两个字格外扎眼。紧接着,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也是路宽发的,时间刚好是她和李阳说话的时候。第一条是:‘’秀梅,忙啥呢?手机怎么关机了?‘’第二条紧跟着:‘’秀梅,从监狱回来后,到我公司来一趟,咱谈谈开发清风山的事。‘’
王秀梅盯着屏幕,指节微微泛白。她长长吸了口气,胸口起伏着,像是要把心里的忐忑压进肺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拧动车钥匙,引擎低低轰鸣一声,轿车缓缓往前驶去。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路通向建筑公司,路宽还在那等着和她谈开发的事。右边的路蜿蜒往家的方向,家里有等她做饭的儿女,还有总在门口盼着他回去的老人。方向盘在手里,仿佛有了重量,她目光在两条路上来回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该选哪条?
正犹豫着,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身后呼啸而过,径直拐向了左边的路。王秀梅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下意识的往左打了方向盘,车轮碾过路面的石子,轻轻‘’咯吱‘’一声,跟着那辆车往前开去。
直到轿车停在建筑公司门口,她还没完全缓过神。刚推开车门,就看见路宽站在办公室的旋转门旁,双手插在口袋里,正不停的往外张望。他一眼就看见了王秀梅,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快步跑了过来, 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热络:‘’王经理,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快请进,快请进!‘’
王秀梅抿了抿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跟着路宽的脚步,一步步走进了办公楼。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路宽脸上的笑意先一步涌了过来,连声音都透着几分热络:‘’秀梅,快请进!‘’说完,他右手还往前虚引了一下,指尖微微弯曲,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倒不像是对合作方,更像在招待亲近之人。
王秀梅刚迈进门,目光就被茶几吸引了——玻璃桌面上满满当当摆着七八道菜,红油耳片、凉拌藕尖、卤味拼盘……正中间的铜锅火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雾裹着牛肉的香气往鼻里钻,连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烟火气。
‘’秀梅,都快一点了,你肯定还没吃午饭吧?‘’路宽说着,已经快步走到茶几旁,伸手掀开火锅盖子,让香味更足的散出来,‘’一路从监狱过来,肯定饿坏了,快尝尝,我让厨房特意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口味。‘’
王秀梅原本攥着包带的手紧了紧,想说‘’我吃过了‘’,可话还没到嘴边,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声音不大,在满室香气里却格外清晰。她脸颊微微发烫,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轻轻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后背却不自觉地绷着。
路宽也挨着她坐下,手里递过来一副烫的温热的碗筷,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就咱俩人,别拘束,你看这毛肚、黄喉,都是刚处理好的,下锅煮十几秒就能吃,快尝尝鲜。‘’
王秀梅接过碗筷,指尖碰到瓷碗的温度,才小声说了句:‘’谢谢你,路宽。‘’
‘’跟我客气啥?‘’路宽笑着摆摆手,夹了一筷子肥牛卷放进她碗里,上次你们来跟我谈承包工程,忙到天黑,都没顾上吃口热的,这次正好补上。‘’说着,他话峰轻轻一转,语气也沉了几分,‘’对了秀梅,李阳在里头……还好吗?‘’
王秀梅夹菜的手顿了顿,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声音压的更低,像含在喉咙里:‘’还好,就是里头伙食差,活也重,每次见他都觉得又瘦了点。
话音刚落,路宽又往她碗里夹了块炖的软烂的排骨,连带着汤汁一起舀进去,碗里的菜很快堆成了小山。‘’多吃点,看你就没好好吃饭。‘’他语气里满是关切,王秀梅只好抬眼道谢,轻轻推了推碗:‘’路总,我自己来就行,够吃了。‘’
两人刚吃完饭,路宽就不由分说地拽住了王秀梅的手腕,力道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热络,将她引向老板台后的真皮靠椅:‘’秀梅,你先坐,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王秀梅被他拉着踉跄了两步,刚坐稳,就见路宽已经快步绕到办公桌后,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电脑屏幕‘’刷‘’的亮起——一张清风山的规划草图瞬间映入眼帘。虽是电脑绘制,细节却细腻得惊人,山顶的观景台标注着‘’采用防腐木搭建,预留望远镜基座‘’,半山腰的听书阁旁画着蜿蜒的石阶,就连环山步行长廊的栏杆高度、沿途休息亭的数量,都用红色小字标注的一清二楚,连每处景点要用的材料、预算范围都列得明明白白。
王秀梅的目光顺着屏幕的线条移动,指尖不自觉地抬起来,几乎要触碰屏幕上的观景台轮廓。她转头看向路宽,语气里满是惊叹,连呼吸都微微发颤:‘’路总,这……这图纸是你自己设计的?‘’
路宽往椅背上靠了靠,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脸上是藏不住的自信,‘’可不是嘛,自从上次从昆明回来,晚上总睡不着,就翻遍了县档案馆的老县志,又对照着清风山的卫星地图琢磨山脉走势,一笔一划改出来的。‘’他说着,目光落在王秀梅发亮的眼睛上,又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放的更柔,‘’秀梅,你说实话,我这张图画的怎么样?能不能用?‘’
王秀梅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拘谨,看向路宽的眼神里满是佩服——一个搞建筑出身的人,竟能把景区规划的这么细致,连每块石头的选用都考虑到了。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眼里闪着光:‘’路宽,你太厉害了!这图比我之前想的还要周到!‘’
路宽双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试探。他俯身凑近,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在说悄悄话:‘’你要是觉得行,我再花两天时间细化修改,把水电管线的布局再完善下,到时候咱们就照这个图,把青风山给建起来。
王秀梅的心‘’咚咚‘’跳的更快,连呼吸都跟着轻了几分。用力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屏幕那张草图,仿佛已经看到建成后,游客站在那里眺望群山的模样。
办公室的暖意还没散尽,路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急促的铃声打过了方才的平静。他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不上‘’广州‘’两个字一跳一跳的——他心里咯噔一下,知到那边的不是有要紧事,决不会这时候打电话来。
指尖划过接听键,听筒立刻传来真路宽焦急的声音,这几分火急火燎的慌乱:‘’龙哥!你快回广州一趟!明天你大哥大嫂一家要来,还说……还说给你应了门亲事,连女方都一起带来了,非要让你们见一面!‘’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路宽的声音绷得发紧,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在办公室里快步踱着步,一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嘴里不住地低声念叨:‘’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王秀梅坐在一旁,虽没听清电话里的内容,却瞧着路宽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轻声问道:‘’路总,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你急得满头大汗。‘’
路宽的脚步猛地顿住,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王秀梅身上,那眼神里藏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脆弱。‘’秀梅,你不知道……‘’他的身子放的柔缓,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我爸妈走的早,从小是大哥大嫂把我拉扯大的,长兄如父,他们一直记挂着我没成家。这次不知道从哪为我寻了门亲事,明天就要带着女方去广州,让我跟人见面。‘’
他上前一步,双手再次按在王秀梅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比刚才更烫,几乎要透过衣服烙进他的皮肤里。‘’可我心里早就有了想共度一生的人……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满是无奈和恳求,‘可大哥的心意,我又不能反驳,他也是为我好。秀梅,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才好?‘’
王秀梅被那掌心的温度灼的肩膀微微发颤,她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指尖攥紧了衣角,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的不安。她抬起眼,看着路宽慌乱的模样,声音轻得像羽毛:‘’路宽,你这么优秀,大哥又是真心为你着想,他挑的亲事,肯定不会差的。‘’
这话没让路宽安心半分——他心里的慌,根本不是怕亲事,而是怕‘’影子‘’的身份在大哥一家面前露馅。一旦被拆穿,这些日子在示范区的投入、和王秀梅的相处,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他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只有自己回去一趟,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他轻轻拍了拍王秀梅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几分镇定,却又带着一丝不舍:‘’秀梅,我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等着我。最多十天,我一定回来,到时候咱再好好商量开发清风山的事。我现在就去省城,赶最后一班飞往广州的航班,还来得及。‘’
王秀梅点了点头,指尖的力道松了些:‘’好,那你开车慢点,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并肩走出建筑公司,午后的阳光斜斜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却又在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悄悄错开了几分。
王秀梅刚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还没来得及系上安全带,车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路宽几乎是跑着过来的,手一把拉开副驾驶车门,带着风钻进了车里,胸口还微微起伏着。
他转头看见王秀梅,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连声音都比平时轻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秀梅,要不……你跟我去广州吧?‘’
‘’我?跟你去广州?‘’王秀梅猛地转过头看他,眼里满是惊异,眉头轻轻皱起,显然没明白他突然提出这话的用意。
路宽见状,赶紧往前凑了凑,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恳求的解释:‘’秀梅,我想让你帮我个忙——你就扮成我的心上人,跟我大哥一家人见个面,只要大哥知道我有了归宿。他心里的石头就能落地,也算了却他一桩心愿,以后就不用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这话刚说完,王秀梅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脸上的诧异瞬间变成了坚决的拒绝。她心里早就绷着一根弦,这段时间跟路宽走的近,一起处理工程上的事,每次见到丈夫时,心里都忍不住犯虚。总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越界。还要让她扮成路宽的女朋友,还要跟着去广州,她简直是踩过了底线,怎么能行??
更何况,示范区的工程正是关键时候,工地上大大小小的事都等着她拿主意她,去广州一趟少则三五天,多则说不定更久,工地上根本离不得人。她连忙摆着手,语气也急了些:‘’不行不行,这可绝对不行!示范区的工程还等着我盯着呢,工地上离不开人,我哪也去不了。‘’
王秀梅的话刚落,路宽眼里的光像被瞬间掐灭的烛火,方才的急切和期待荡然无存,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他没有在争辩,只是怔怔的望着挡风玻璃,窗外的虚空,眼神发直,人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指都微微收紧,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僵在副驾驶座上。
王秀梅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发沉。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干脆的拒绝,像跟刺扎在这个一直帮着自己的人心上——路宽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可她有家室,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更何况,若路宽真能和大哥介绍的姑娘合得来,于他是归宿,于自己,也是从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里解脱的机会。
她攥紧了方向盘,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安慰:‘’路宽,你别这样,大哥是看着你长大的,她为你挑选的人,肯定有过人的好。感情这事急不来,慢慢相处,说不定就能发现对方的好。你……可得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