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国医堂的诊室,杨澜生刚让导医把“今日初诊预约已满”的牌子在中心门口自己的介绍下面,管芳就抱着一摞病案走进来,先看今天应该复诊的病人,她的指尖在第一本上敲了敲:“张大爷的复诊预约在九点,他说上次的药喝了三天,肩膀疼轻多了。”
“知道了。”杨澜生正在研磨艾草,青绿色的艾绒在石臼里渐渐变成粉末,“把他的脉象记录调出来,我对比一下。”
管芳打开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张大爷的脉象图谱——上次就诊时,尺脉沉细如丝,标注着“肾阳不足”。她忽然想起昨天杨澜生说的决定,忍不住又问:“每天只看四个病人,真的行吗?好多老患者托人来说想加号呢。”
“刚开始肯定不习惯,但咱们得试试。”杨澜生把艾绒装进温灸盒,“以前一天看二十多个,问诊时间短,辨证难免有疏漏。现在每天留足两小时给四个病人,既能把病因问透,又能跟他们讲讲调理的道理,效果会更好。”
正说着,诊室门被轻轻推开。张大爷背着个布包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小袋核桃:“杨医生,自家树上结的,尝尝。”他放下核桃就开始撸袖子,“你说怪不怪,上次你问我是不是总在凌晨三点醒,我才想起来,可不是嘛!这跟肩膀疼有关系?”
“关系大着呢。”杨澜生示意他坐下,指尖搭上他的腕脉,“凌晨三点是寅时,对应肺经,您这是肺气虚导致的经络不通,不光肩膀疼,还爱出汗吧?”
张大爷眼睛瞪得溜圆:“可不是!半夜总盗汗,有时候褥子都能湿透。”
“我给您调调方子,加味黄芪和白术,补气固表。”杨澜生提笔写药方,又抬头叮嘱,“核桃别多吃,一天三个就行,吃多了上火。”
管芳在旁边记录,见张大爷还要问什么,悄悄递过一杯热茶:“大爷,您慢慢说,今天时间充裕。”
这一聊就过了一个小时。等张大爷满意地离开时,管芳看着墙上的挂钟,轻声说:“以前这时候,您都看完三个病人了。”
“但这次咱们找到了他盗汗的根源,比单纯止痛管用。”杨澜生揉了揉手腕,“下一个是李大姐,她的失眠得仔细问问诱因。”
上午的四个病人看完时,已经十一点半。管芳收拾诊室时,听见杨澜生在给陈立志打电话:“陈主任,下午有空吗?想去您那儿看看那个肝腹水的病人,听说辨证上有点争议?”
“快来快来!”电话那头的陈立志声音洪亮,“我正愁呢,患者又吐又泻,按湿热辨证开了药,反倒更重了。”
国医堂的走廊里,几位专家正聚在诊室外讨论病例。看见杨澜生出来,王廷先老主任立刻招手:“澜生,快来帮看看这个舌苔照片,绛紫色的,是热入营血还是瘀血阻滞?”
杨澜生凑过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病人有没有谵语?大便是不是黑的?”
“有谵语,大便倒是正常。”王廷先皱眉,“所以拿不准。”
“我觉得是热入营血,”杨澜生指着照片,“您看舌面有裂纹,虽然不明显,根据他的情况综合来看,也应该是热盛伤津的表现,瘀血的话舌底络脉会更紫暗。”
旁边的年轻医生赶紧记笔记,王廷先一拍大腿:“对!我怎么没注意舌面裂纹!下午会诊时提这个点。”
下午两点,杨澜生出现在陈立志的诊室。肝腹水患者正躺在床上,面色萎黄,肚子胀得像个皮球。陈立志指着化验单:“白蛋白只有25,西医说要输蛋白,但患者怕过敏,想纯用中药。”
“我摸摸肚子。”杨澜生俯身,掌心贴在患者的腹部,轻轻按压,“是软的,没有硬结,说明不是癌性腹水。”他又看患者的舌苔,“舌淡胖有齿痕,这是脾虚湿盛,之前在其他地方用苦寒药太多了,伤了脾阳,越泻越虚。”
“那该用什么方子?实脾饮吗?”陈立志递过处方笺。
“嗯,实脾饮加减,我认为可以加木香和厚朴理气,再加黄芪补气。”杨澜生思索着道,“记得嘱咐患者少喝水,喝小米粥养脾胃。”
正说着,管芳匆匆跑进来:“杨主任,王主任那边有个小儿发热的病人,体温总在38度左右,查不出病因,想请您过去看看。”
等杨澜生赶到时,患儿母亲正急得掉眼泪:“都烧了五天了,打针输液也不管用,身上还起了红疹。”
王廷先指着患儿的咽喉:“扁桃体不肿,胸片也没事,真奇怪。”
杨澜生抱起孩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后:“疹子是昨天出的?”见患儿母亲点头,又问,“是不是总在傍晚烧得厉害,早上就退点?”
“对对对!”母亲连忙点头,“每天下午五点就开始烧,夜里最高到38度5。”
“这是小儿夏季热的延迟反应,”杨澜生放下孩子,“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孩子体质阴虚,余热未清,得用青蒿鳖甲汤,养阴透热。”他转头对王廷先笑,“您看我这每天看四个病人的好处,有空琢磨这些特殊病例了。”
王廷先笑着点头:“以前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想这么细!”
傍晚的总结会开得格外热闹。专家们围坐在会议室里,年轻医生们搬来小马扎,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冯宽刚说“今天咱们聊聊杨医生的新办法”,陈立志就先开了口:“我举双手赞成!下午他帮我看的肝腹水病人,一下子就点破了我辨证的疏漏,这要是搁以前,我还得纠结好几天。”
“我也觉得好。”王廷先翻开笔记本,“今天那个小儿发热,要是按常规思路用清热解毒药,肯定越治越重。杨医生能抽出身来会诊,帮了大忙。”
年轻医生们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以前跟着抄方,总想问‘为什么用这个药’,但您太忙,没功夫细说,现在每天上午看完病人,您还能跟我们讲讲辨证思路,收获太大了!”
“还有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学生举手,“刚才管芳老师说,您把每个病人的病案都整理得特别细,连饮食习惯都记下来了,我们看着就能学怎么问诊。”
杨澜生听着大家的话,心里暖暖的。他看向管芳,发现她正低头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嘴角却悄悄扬起。这三天来,她不仅要安排预约、整理病案,还要协调专家们的会诊时间,却从没喊过一句累。
“我有个提议。”冯宽忽然开口,“既然大家觉得会诊有效果,不如定个规矩:以后谁在辨证上有疑惑,不用等下班,随时可以喊人会诊,咱们搞个‘即时会诊制’。”
“这个好!”张景岳老主任拄着拐杖站起来,“我年轻时跟师父学医,就是这么‘见疑即问’,进步才快。现在有这么多年轻人,更得把这规矩传下去。”
“我来做会诊记录!”管芳立刻举手,“每次会诊都记下来,攒多了就是本活教材。”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杨澜生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陈立志正和王廷先讨论明天的会诊安排,年轻医生们围着张景岳老主任请教问题,管芳在白板上写下“即时会诊流程”,字迹娟秀却有力。
走出国医堂时,夜色已经浓了。管芳抱着会诊记录本,脚步轻快地跟在杨澜生身后:“刚才李大姐打电话来,说中午您教她的穴位按摩,下午试着按了按,晚上睡得特别香。”
“那就好。”杨澜生抬头,看见诊室的灯还亮着——陈立志还在研究肝腹水的病案,窗台上的温灸盒里,艾草的青烟正袅袅升起,在夜色里画出淡淡的弧线。
他的思绪突然飘回到了三天前,那时的他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害怕老患者会对他的决定感到不满,更担心专家们不会给予支持。然而,如今回首过去,他才明白真正的医道并非是独自一人的忙碌,而是众人齐心协力的温暖。
真正的医道,是留出时间将病情问个透彻的耐心。医生需要仔细聆听患者的每一个症状和诉求,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便能够准确地诊断病情。
真正的医道,是在遇到困惑时彼此相互搭手的默契。医生们在面对复杂病例时,会互相交流、讨论,共同寻找最佳的治疗方案。这种默契不仅能够提高治疗效果,更能让患者感受到医生团队的专业和负责。
真正的医道,是将每一个病例都变成教材的用心。医生们会从每一个病例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提升自己的医术水平,同时也会将这些经验分享给其他医生,推动整个医疗行业的发展。
就在这时,管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明天的预约病人里,有个糖尿病足的,”她说道,“我已经跟外科的韩主任打过招呼了,到时候请他一起来会诊。”杨澜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看着远处的路灯,光晕里飘着细碎的雪沫,宛如翩翩起舞的精灵。雪花轻轻地落在两人的肩头,仿佛是在为这新的开始鼓掌。诊室的灯光透过窗棂,在雪地上铺出了长长的光带,将医道传承的脚印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