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暄把鹿血酒给换了,剩余的还送去了谢温凌那里,谢温凌才更需要鹿血酒,因为这个月,谢温凌见战俘营一些可怜但颇有姿色的女子,心生怜悯英雄救美,已经收了六人了。
每次他都有拦过,可是次次不顶用,深更半夜的那货都要跑去把人带走。
酒喝到他眼睛快要睁不开,父皇没醉,但是他自己先要醉了。
“父皇......我不能喝了,再喝,胭胭又要生我气了......”
酒碗从手里滑落,他人也一并一头栽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对比齐景暄的烂醉如泥,齐叡不见半分醉意,反而一脸嫌弃的把儿子扶到了自己床榻上给他盖好被子。
温暖的被子里,清冽干净的橙花气息让他梦回童年自己还经常缠着父皇的时候。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亲近父皇的?
五岁那年,他抱着一只捡来的猫儿淋雨跑去找父皇,大监看到他过去,神色慌张的劝说他,父皇在忙,小孩子不能进去打扰。
他那时骄纵又任性,抱着猫儿就要硬闯,可只将门推开一个缝隙,看到里面正发生的一幕,猫儿从他怀里跌落眨眼的功夫就跑没了影,他也转身跑进了大雨里。
第二日父皇笑着伸手要摸他的头,他就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自此再不愿与他亲近。
回想起那时,他看到了什么?
无非是一群衣衫不整的女子围在父皇龙榻上,那污秽的一眼,他至今想起都觉得恶心。
帝王三宫六院是常态,但不是聚众荒淫。
就算父皇为质时曾以色侍人,那他当时也已是一统天下成就霸业的神武大帝,昔日的以色侍人可为来时路,可那时父皇的荒淫,将他母亲的深情,将这对少年帝后伉俪情深衬成了一个笑话。
后来父皇又有了一位皇子,三位公主,他不爱与他们同流合污,甚至不愿意看到他们。
最受父皇疼爱的连城很喜欢跟着他跑,一天到晚哥哥叫个没完,他纠正过很多次,叫二皇兄,不要叫哥哥,但那丫头就是不改,后来他还是默认了。
都说父皇有了别的孩子之后对他的喜爱少了很多,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父皇真正喜欢谁。
父皇是帝王,他能用来反抗对父皇的不满的方式,就是无声疏远,时刻将君臣之礼放在第一位,凌驾于父子关系之上。
他该知道于父皇这种在乱世搏杀的枭雄而言,感情都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可即便是知道,心中却依旧过不去那道坎。
和以往一样,天色没亮他就先醒了,他正睡在父皇身边。
上一次在父皇怀里睡觉,还是十五年前。
齐景暄掀开被子悄悄要下床,这点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齐叡。
“醒这么早?昨晚睡好没?”齐叡也坐起身来开始更衣。
睡袍解下,那宽阔的后背上,一道陈年箭疤在一众伤痕中尤其碍眼。
他身上可以说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部分是战场上留下的,还有部分明显是被虐打出的,有被鞭子抽打的,有烫痕,有刀箭伤痕,每寸肌肤都写满了曾经的苦难。
那张脸有多完美,这幅身体就有多不堪直视。
父皇肩头,还有一处咬痕,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但他这肩,也曾扛起过整个风雨飘摇的燕国。
齐景暄视线回避,“儿臣昨夜睡得挺好,早起惯了。昨晚,儿臣可是又醉酒了?”
“是喝多了,不过倒头就睡,朕不好让人送你回营帐,就留你在朕帐中过了一夜,醒了就回去陪你的小太子妃吧。哦还有,生辰快乐。”
营帐中,谢知月就在床头倚靠了一夜,她都睡着了齐景暄还没回来。
她手里,还攥着一个香囊。
齐景暄单手托着面进帐,榻上的少女还睡得正沉。
她昨晚似乎熬夜了,眼下都有两片浅浅的乌青。
齐景暄放下带回来的长寿面,过去就将熟睡中的少女一把抱了起来。
翻天覆地的失重感让谢知月以为自己是从床上摔下去了,一手紧紧攥着香囊不松开,一手拽住了齐景暄垂落下的马尾长发。
“快松开,痛。”
磁性清润的声音像是帐外的雪一样清越,谢知月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抱了案桌前。
“你昨晚去哪里了?”她手里还拽着齐景暄的头发没松开。
“昨晚父皇留我喝酒,我醉倒了,就在父皇那里睡了一宿。本不想吵醒你,但面要趁热吃,吃完再睡。”
谢知月看到面前的长寿面,问:“这不会也是你自己煮的吧?”
“不是,父皇安排的,我跟你大哥他们一块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
齐景暄夹起上面的荷包蛋送到谢知月嘴边,“来张嘴。”
谢知月只低头咬了一小口,就伸手把自己手里的香囊送到齐景暄面前,“太子殿下生辰快乐。军营里面条件有限,就只能给你绣个香囊了。”
少女柔软粉嫩的掌心捧着一只浅紫色的香囊,上面绣了什么花,他第一眼竟没认出来。
第二眼,原来绣的不是花,是只鸭子。
第三眼,也不是鸭子,是只凤凰。
齐景暄嘴角悄悄上扬,眼睛像是盛了星星,“在军营,胭胭还能把我的生辰记这样清楚。”
他拿过香囊细细端详,“这生辰礼,我很喜欢。针脚,比起先前的青莲,进步很多呢,好看。”
好看两个字,完全是在硬夸。
谢知月撅嘴,“你知道前世我给你绣香囊,你怎么说的吗?”
“我可是说胭胭心灵手巧,绣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齐景暄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不,你那时说,我这绣工,若是呈到宫里去,被有心之人一通指责,怕是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当时是皇后娘娘要我在东宫做女红,还让我对着图绣一幅百鸟朝凤图。”
“那不是在为难你吗。那时我怎么做的?”
“你那时在坊间找了几个绣娘替我绣完了,后来我就没再做过女红,因为你嫌弃我。”谢知月边说边用手指戳齐景暄胸口。
“岂敢嫌弃太子妃,这叫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