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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蚀渊裂隙虽暂时闭合,玄金巨龙却背负双倍污染沉入时空乱流。

>诸葛初元一剑斩灭蚀心魔种,背负起巨龙未竟的宿命。

>范雎以生命为代价解析出诡异坐标,指针渗出血光。

>圣盟在尸山血海中重新集结,新的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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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的喘息被粗暴地撕碎。祭坛基座上,那由李长老与王执事残魂怨念凝聚的蚀心魔种,如同地狱深处爬出的恶瘤,无声搏动,散发着撕裂灵魂的诅咒寒意。诸葛初元古剑轻吟,月白剑罡拂过,魔种连同那两张扭曲控诉的面孔,归于彻底的虚无。只余一道浅浅的、散发着微弱净化之息的剑痕,刻在龟裂的石基上。

他收剑,转身。背影孤峭如万载寒峰,承载着百年的风雪与此刻的尸山血海。

“韩信!”诸葛初元的声音斩开死寂,冷硬如铁,“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收殓袍泽!三重净化法阵,最高警戒!范老!”他的目光转向气息奄奄却目光如炬的范雎,“解析那‘凝固’核心残留轨迹,推算去向…及其承受极限!”

“诺!”韩信应声如雷,残破的甲叶铿锵作响,人已旋风般掠出。

“诺!”范雎嘶哑应道,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亲兵臂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浑浊眼底迸发出近乎燃烧的决绝光芒。他强提一口残存真元,压制住识海深处翻江倒海的剧痛,颤巍巍地走向祭坛废墟中心。

白起重重一脚跺在地上,脚下岩石龟裂蔓延。“都他妈聋了?!动起来!挖!把活着的兄弟挖出来!死的…给老子收好!一个都不能少!”他铜铃般的赤目扫过狼藉战场,那被魔血浸透的泥土,那支离破碎的甲胄,那散落断裂的兵器,还有那些再也无法站起的身影……一股混杂着暴怒、悲怆和憋闷的浊气在他胸腔里炸开。他猛地抡起“碎岳”巨斧,不是劈向敌人,而是狠狠砸向旁边一块巨大的、沾染着暗红污血的祭坛断石!

“轰隆!”

碎石如雨崩溅。这毫无意义的破坏宣泄了他一丝难以言说的痛。他喘着粗气,巨斧拄地,虬结的肌肉在粗布战衣下剧烈起伏,像一头受伤后暴怒无处发泄的巨兽。他死死盯着诸葛初元走向中军残破阵旗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却仿佛压着整个塌下来的天穹。白起喉咙里滚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转身,加入搬运伤兵的队列,动作粗暴却小心翼翼。

战场如同被重新注入生机的垂死巨人,在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呼喝声中,开始了艰难的蠕动。士兵们拖着疲惫到麻木的身躯,在尸骸与污血中翻找。每一次发现微弱的呻吟,便引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嘶吼和手忙脚乱的搬运。每一次触碰到冰冷的、残缺的躯体,便是一阵死寂的沉默和更深的麻木。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混合着净化法阵初启时逸散的微弱檀香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氛围。

范雎已盘膝坐于祭坛废墟的核心。他面前,正是那块沾染了魔种最后湮灭气息、尚带一丝温热余烬的暗色碎石。他取出那面遍布玄奥纹路的青铜罗盘,形制古朴,表面布满细密如星斗的刻痕,中心镶嵌着一枚浑浊的、仿佛凝固了星云的眼状宝石。他将碎石小心翼翼地置于罗盘中心凹槽。

“噗!”一口暗红色的逆血毫无征兆地从范雎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罗盘边缘,迅速凝结成刺目的黑痂。他身体剧烈一晃,旁边亲兵惊呼着要搀扶,却被他枯瘦如鹰爪的手猛地挥开。他浑浊的眼中血丝密布,瞳孔深处却亮得吓人,那是生命烛火在极限燃烧的征兆。

“离…远点!”他声音嘶哑如裂帛,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摩擦的艰难。

他双手掐诀,指尖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残存的神魂之力被他毫不吝惜地榨取出来,化作两道微弱却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丝,注入罗盘。罗盘中心那浑浊的星云眼猛地亮起,仿佛活了过来,内部浑浊的星云开始疯狂旋转、坍缩、撕裂!

“呃…嗬嗬……”范雎喉咙里发出非人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枯槁的身躯筛糠般颤抖,额头、脖颈青筋暴突如扭曲的蚯蚓,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嘴角不断渗出的血沫滚落。他识海深处,那被魔种诅咒冲击撕裂的伤口,此刻正被强行撕开,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烧红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穿刺!剧痛如海啸般席卷他的每一寸神经,视野边缘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但他枯瘦的双手稳如磐石!幽蓝光丝源源不断。

嗡——!

青铜罗盘剧烈震颤,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盘面上那些星斗刻痕骤然亮起,投射出无数道纵横交错、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亮线,在虚空中急速交织、变幻,形成一幅混乱而庞大的能量轨迹图。轨迹的尽头,指向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虚无。

然而,这并非终点。

罗盘中央那枚浑浊的星云眼,旋转的速度骤然提升到极限,浑浊的星云在旋转中撕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仿佛来自世界尽头之外的诡异气息,透过那道缝隙弥漫出来,连周围刚刚布置下的净化法阵光幕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滋啦声,明灭不定。

范雎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血,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星云眼撕裂的缝隙深处。

在那里,混乱的轨迹陡然凝聚,指向一个绝对异常的点!一个仿佛不属于现世任何已知维度的坐标!它并非静止,而是在那虚无中极其诡异地蠕动、跳跃,如同一个拥有生命的毒瘤,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恶意和时空错乱感。

更恐怖的是,罗盘上那根原本指向这个坐标的青铜指针,在剧烈跳动中,尖端竟如同被无形的血液浸透,缓缓渗出一缕粘稠、妖异的暗红色血光!血光粘稠欲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邪异与不祥!

“找…找到了…!”范雎的声音微弱如游丝,却带着洞悉深渊的绝望,“时空…夹缝…扭曲之核…‘蚀天’的…锚点…”他每吐出一个词,气息便弱一分,身体佝偻得更低,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散。

“范老!”韩信刚指挥着布下最后一道净化光幕,回头便看到这惊悚一幕,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前。

范雎却猛地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罗盘上那渗着血光的指针,指向那蠕动跳跃的诡异坐标,用尽最后力气,嘶声挤出断断续续的句子:“‘它’…在…那…老龙…撑…不住…太久…锚点…会…引来…更…大的…污…”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挺!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如同墨汁般泼洒在冰冷的罗盘和祭坛碎石上。他眼中那燃烧的决绝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灰。枯瘦的身躯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只有那只沾满黑血的手,依旧倔强地、直直地指着罗盘上那渗血的指针。

“范老——!”韩信扑到近前,一把扶住范雎瘫软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冷僵硬。他颤抖着探向鼻息,指尖感受到的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这位呕心沥血、支撑圣盟智计百年的老人,油尽灯枯,以神魂为薪柴,燃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光亮。

战场上的嘈杂仿佛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抽空。所有正在忙碌的士兵动作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望向祭坛中心。白起正扛着一个重伤员,猛地扭头,看到韩信怀中那毫无生气的枯槁身影,如遭雷击,肩膀上的伤员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沉重的死寂,比之前更甚,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净化法阵光幕发出的低微嗡鸣,以及远处伤兵压抑的呻吟,在这片被死亡浸透的盆地里回荡。

诸葛初元站在那面被战火燎去大半、仅剩一角焦黑布片在风中挣扎的残破阵旗下。他听到了韩信的悲呼,听到了那瞬间的死寂,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从罗盘方向弥漫开来的、冰冷死寂的诡异气息,以及那指针尖端渗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粘稠血光。

他没有回头。

只是握剑的手,指节捏得惨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那柄古剑在他手中,冰冷沉寂,剑身映着盆地中惨淡的天光,也映着他自己深邃如寒渊的眼眸。那里面,百年前战友被拖入裂隙时绝望的眼神,玄金巨龙最后诀别时沉重如山岳的点头,李长老、王执事被魔种扭曲的控诉面孔,范雎枯槁身躯倒下的景象……无数画面如同沸腾的岩浆,冲击着他万载坚冰般的意志壁垒。

沉重的代价,未竟的使命,如山血债……无形锁链勒紧心脏,几乎令他窒息。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混杂着浓烈血腥与焦糊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如同无数冰针穿刺。再睁眼时,眼底那翻涌的岩浆已被强行冷却、压缩,化作比玄冰更冷、比星铁更硬的决绝。那决绝深处,是背负一切的沉重,是踏破深渊的觉悟。

他缓缓转身,步伐沉稳如山岳移动,走向那片死寂的中心。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士兵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目光追随着他,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失去支柱的惶恐,还有一丝本能依赖的希冀。白起死死盯着他,赤红的眼中翻涌着暴怒、悲痛和一种近乎狂暴的期待。

诸葛初元走到罗盘前。那渗着粘稠暗红血光的指针,那在虚空中诡异地蠕动跳跃的坐标虚影,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一只邪眼。范雎枯槁的身躯被韩信小心地平放在一旁,脸上凝固着耗尽生命后的空洞。

诸葛初元的目光在那渗血的指针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扫过周围一张张沾满血污、疲惫而惊惶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盆地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金铁交鸣的穿透力:

“范老,走好。”

四个字,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心头。没有悲泣,没有呼喊,只有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弥漫开来。

“他的债,”诸葛初元的目光缓缓扫过白起、韩信,扫过每一个幸存的将士,最后落回那渗血的罗盘,“圣盟的血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发出第一声低吼,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与浩瀚如海的意志,“皆由我诸葛初元,一肩担下!”

“轰!”

一股无形的、磅礴如渊的精神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不是毁灭的冲击,而是沉重的、如同承载了万古星河的意志宣告!瞬间驱散了弥漫在战场上空的迷茫、惶恐与绝望的阴霾!疲惫麻木的士兵们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一股虽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战意,如同被点燃的火星,在无数双眼中重新燃起!

白起赤红的双眼中,那狂暴的戾气被这宣言般的意志冲击得微微一滞,随即化为更加炽烈的火焰。他猛地挺直腰背,巨斧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轰鸣,如同响应这无声的号令。

“韩将军!”诸葛初元的目光转向韩信,冷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压在了绝对的理智之下,“传令各部:收殓英烈,救治伤患,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固守待援!此地残留污染未清,空间结构不稳,任何人不得靠近祭坛废墟百丈之内!违令者,军法从事!”

“得令!”韩信抱拳,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白起!”诸葛初元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浑身浴血的巨汉。

“在!”白起声如炸雷。

“即刻整肃能战之兵,分作三队轮替,以祭坛为中心,方圆十里,寸寸清扫!所有魔物残骸、污秽之物,集中焚毁!若有残余邪祟异动,格杀勿论!”诸葛初元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方圆百里,已成‘蚀渊’重污染区,必须确保无一丝遗漏!”

“明白!交给我!”白起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狰狞中带着一种找到发泄口的凶悍。他猛地转身,巨斧一挥,“还能喘气的,拿得起刀的,跟老子走!碾碎那些魔崽子!”吼声如雷,瞬间点燃了残兵的血勇,一群疲惫却凶悍的身影迅速在他身后聚集。

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瞬间嵌入刚刚苏醒的战争机器。战场上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紧张、有序却带着沉重悲怆的忙碌。士兵们收敛同袍遗体的动作更加肃穆,搬运伤员的脚步更加急促,构筑工事的号子声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诸葛初元独自站在那面残破的阵旗下,周围是奔忙的身影和尚未散尽的硝烟血腥。他没有再看那渗血的罗盘,目光投向玄金巨龙消失的那片厚重黑云。天幕依旧阴沉如铅,翻滚的黑云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那道撕裂天穹的月光龙影,以及那沉重如山的诀别。

夜,深了。

冰冷的夜风卷过尸骸枕藉的盆地,带来刺骨的寒意。巨大的篝火在临时营地各处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努力驱散黑暗,却无法温暖那深入骨髓的悲凉。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沉默地啃着干粮,处理着伤口。无人说话,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压抑的咳嗽和远处警戒岗哨传来的低语,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起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铁塔,带着一队浑身浴血、煞气腾腾的精锐战士,沉默地踏过焦黑的土地,进行着最后一轮夜间巡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巨斧“碎岳”的斧刃在篝火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如同他此刻的眼神。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临时拼凑的粗糙木桌上,摊着巨大的羊皮地图。韩信眉头紧锁,指尖凝聚着一点微弱的法力流光,在地图上艰难地移动着,试图标注出范雎用生命解析出的那个诡异坐标的大致区域。那渗着暗红血光的指针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军师,”韩信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范老所指的方位…太诡异了。依罗盘所示,那坐标仿佛嵌在时空结构最脆弱的褶皱里,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个不断移动、撕裂的伤口。常规的星象定位完全失效,只能模糊推断,大致位于西北绝域‘葬龙渊’的深处…或更外侧的虚无乱流带。那里…自古便是生灵禁区。”

诸葛初元负手立于帐门处,并未回身。他望着帐外跳跃的篝火,以及篝火旁那些沉默而疲惫的身影。冰冷的夜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拂过他深邃如古井的眼眸。

“葬龙渊…”他低声重复,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不详与终结。

韩信看着诸葛初元沉默而孤峭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军师,范老最后的话…‘锚点会引来更大的污染’…这‘锚点’,是否指的就是那个坐标?它在…主动吸引‘蚀渊’的力量?老龙他…”

“他在燃烧自己,堵住那个伤口。”诸葛初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沉重感,“双倍的污染…他撑不了太久。那‘锚点’,既是病灶,也可能是钥匙。”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羊皮地图上那片被韩信以法力微光艰难圈出的、代表“葬龙渊”及外围虚无的模糊区域。他的眼神锐利如剑,仿佛要穿透羊皮纸,刺入那片时空乱流的深处。

“范雎的命,不能白填。”诸葛初元的声音斩钉截铁,“传令:飞鹰传书,调‘天工院’所有精通空间秘术的大匠,不惜一切代价,三日内赶赴此地!命‘隐星卫’所有精锐探子,潜入葬龙渊外围,不惜代价,搜寻任何与异常空间波动、诡异能量逸散相关的线索!哪怕…是尸体的位置!”

“是!”韩信心头凛然,知道这命令意味着什么。“天工院”大匠是圣盟技术核心,隐星卫更是最精锐的暗探,深入葬龙渊外围,九死一生。但此刻,别无选择。

“还有,”诸葛初元的目光扫过韩信,“此地污染深重,空间脆弱,不宜久留。伤员转移、物资补给路线必须确保绝对安全。你去亲自督办。”

“明白!”韩信抱拳领命,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帐内只剩下诸葛初元一人。跳跃的灯火将他孤峭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粗糙的帐壁上,如同一个沉默而庞大的守护之影。他走到木桌旁,指尖拂过地图上那片代表死亡禁区的阴影,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凝重。

他闭上眼。营帐外的风声、篝火的噼啪、士兵压抑的咳嗽…一切声音都渐渐远去。识海深处,却清晰地浮现出那柄古剑最后斩灭魔种时,剑身传来的微鸣。那并非胜利的欢欣,而是一种沉重到极致的悲鸣。剑身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而剑身倒映的,是百年前“他”被拖入裂隙时最后的回眸,是玄金巨龙沉入乱流时那承载着万古孤寂的点头,是范雎枯槁倒下时伸出的、沾满黑血的手……

无数画面,无数牺牲者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意志的堤坝。那堤坝万载坚固,此刻却发出细微的、唯有他自己能听闻的呻吟。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悄然掠过他深邃的眼眸深处。百年的重负,今日的血债,未来的深渊……纵是铁打的心志,亦非无觉。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行将那丝疲惫压入心底最深处,碾碎。

再睁眼时,只剩下比古剑更冷的决绝。

他走到帐中悬挂的古剑旁。剑身清冷,映着跳动的灯火和他自己冷峻的面容。他伸出手,缓缓抚过冰凉的剑脊,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在安抚一个沉睡的战友,又像是在汲取某种支撑下去的力量。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刺骨的寒风卷着硝烟味灌入。白起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甲胄上沾满新的血污和泥土,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诸葛初元,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刚从最血腥的清扫前线下来,怒气未消。

“军师!”白起的声音如同压抑的闷雷,带着质问的意味,“范老的仇,老龙的债,还有那么多兄弟的血!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等那些搞机关的和钻洞的耗子带来消息?葬龙渊那鬼地方,就算探到了,又能如何?老龙他…”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似乎被巨大的愤怒和某种说不出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里。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那位如兄如父的老龙,在时空乱流中与双倍污染搏斗的景象。

诸葛初元抚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稳。他没有转身,只是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冰封般的冷静:

“血债必偿。但莽撞,只会让血债更重。”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白起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

“白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抵白起的灵魂,“你手中的‘碎岳’,劈得开山,断得了岳,可能劈开时空的壁垒吗?能劈开蚀渊本源的污染吗?”

白起一窒,紧握巨斧的手背上青筋暴跳,却无法反驳。

“愤怒是力量,但无智的愤怒,是引火烧身的薪柴。”诸葛初元的目光扫过白起身上新添的伤口和血污,“此刻,整军,固防,以待时机,便是对范老、对牺牲袍泽、对老龙最大的负责。养精蓄锐,磨砺刀锋,待时机至,方能一击碎渊!”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白起狂躁的心头。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诸葛初元,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清晰。半晌,他猛地一跺脚,脚下地面微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转身掀帘而出,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帐内重归寂静。诸葛初元收回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片不详的阴影。冰冷的夜风从未合拢的帐帘缝隙灌入,吹得灯火一阵剧烈摇曳,光影在他冷峻的脸上明灭不定。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月白色光晕,缓缓按向地图上那片代表葬龙渊的阴影区域。光晕触及羊皮纸的瞬间,并未留下痕迹,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意志烙印而下。

帐外,营地边缘的黑暗深处,一名值夜的老兵裹紧了残破的皮袄,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西北方的天际。厚重的黑云翻滚如墨,遮蔽了星月。

就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一片云层极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揉皱。刹那间,那扭曲的暗影轮廓,竟隐约化作一只巨大、威严却又充满无尽疲惫与哀伤的——龙之眼!

那虚幻的龙眸,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悲凉地、深深地,俯瞰着这片尸骸未寒、血债累累的大地。

仅仅一瞬,云层翻滚,幻象消失,仿佛只是疲惫至极的错觉。

老兵揉了揉眼睛,再望去,只有无尽翻涌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天穹。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紧了紧衣领,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长矛,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营地外那片死寂的焦土,仿佛那黑暗中潜藏着比魔物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