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刚带着孩子走出易中海家的门口,还没走多远。
隔壁屋的聋老太便隔着窗棂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劲儿:“父母不慈儿女不孝,他一大妈你等着瞧,这贾张氏将来啊,指定没好结果!
一大妈在屋里听见,忙压低声音劝:“老太太您少说两句,隔墙有耳,别人家的是非咱们少沾惹,传出去反倒落不是,您是知道的,那贾张氏也不是好惹的。”
聋老太往窗根儿凑了凑,浑浊的眼睛里翻出点不服气的光,声音反倒提了半分:“隔墙有耳?我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啥阵仗没见过?张翠花那丫头片子,也配跟我叫板?”
她往炕沿上重重一拍,带着股倚老卖老的横劲儿:“当我是谁?我是这院里的老祖宗!她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一大妈在屋里听着,眉头轻轻蹙了蹙,终究没再接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针线活,指尖却半天没穿过针鼻儿——这院里的是非,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偏这“隔墙有耳”还真灵验——聋老太许是故意扬高了声量,那话竟真飘进了秦淮茹耳朵里。
她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没回头,只攥紧了手里棒梗的胳膊,步子迈得更沉了。
湘茹在东厢房停住脚,冲秦淮茹摆了摆手:“姐,我先去雨水那了,明儿再来看你。”
说完转身小跑着往东厢房去,蓝布衫的衣角在月光里轻轻晃。
秦淮茹抱着小当,拉着棒梗进了自家屋。
门帘刚落下,贾张氏的尖嗓门就炸了锅:“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今天院里的老爷们可都开了眼了,看你那浪荡样儿!”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你个死老太婆!”
棒梗猛地挣开秦淮茹的手,小脖子梗着,眼里冒着火。
“我妈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棒梗攥着小拳头,小脸憋得通红,“你再敢骂我妈,等你老得走不动道了,我就把你赶回农村去,让你再也进不了这院!”
贾张氏被噎得一愣,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这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大孙子,竟为了个外人似的秦淮茹怼她?
她猛地扭头冲里屋喊:“东旭!你看看你这儿子!你媳妇秦淮茹都教了他些什么?还敢说把我赶回农村去!反了天了!”
贾东旭刚从里屋出来,听见这话脸一沉,撸起袖子就想上去揍棒梗:“小兔崽子,敢跟你奶奶这么说话?”
棒梗眼疾手快,“嗖”地往秦淮茹身后一躲,探出半张脸嚷道:“本来就是!这是我爸说的,等你回农村,我们家住的就宽敞了,还能省好多花销!”
“你个混账东西!”
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听孙子说是儿子教的,反手就把鞋底子,“啪”地砸在贾东旭脑袋上,“都是你教的好!连老娘都想往外赶!”
贾东旭被鞋底子砸得一个趔趄,忙捂着脑袋,眼神有些闪躲,声音也发虚:“妈,您别气!肯定是棒梗听错了……我、我哪儿能说这话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瞟了眼秦淮茹,手心里竟沁出层薄汗——棒梗这话,倒真像他前几日跟邻居抱怨时顺嘴说过的。
他转头瞪向秦淮茹,眼里冒着火,语气又急又冲:“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敢编排起奶奶来了,还学会搬弄是非了,都是你教的好!”
秦淮茹脸上的冷笑未散,慢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透:“我刚才在院里,听见聋老太说句话,倒觉得在理——‘父母不慈儿女不孝’。”
她抬眼逼视着贾张氏,“您将来老了动不了,东旭在外面上班,可别怪我这个做儿媳的,照顾得不周全体面。”
“东旭!你听听!你管管你媳妇!这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她是要爬到我头顶上拉屎撒尿不成?”
贾张氏急得跳脚,冲炕边的贾东旭嚷嚷。
贾东旭刚把烟头摁在地上,沉着脸就要起身。
秦淮茹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野气:“贾东旭,今天下午院里那些老爷们看我的眼神,你也瞧见了吧?”
她往前凑了半步,眼神亮得吓人,“你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出去,睡遍这院里的男人!让你这顶绿帽子,戴得比院里的槐树还茂盛!”
屋里霎时静了,只有小当在秦淮茹怀里咂了咂嘴,睡得正香。
贾东旭的脚像钉在了地上,脸憋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吱响,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东旭的拳头悬在半空,指节泛白,却被秦淮茹那股豁出去的狠劲钉在了原地。
他了解自己媳妇,平日里看着温顺,真被逼急了,眼里那股决绝劲儿能烧得人发慌。
贾张氏却没见过这阵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淮茹的鼻子骂:“你……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这话也说得出口?我们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脸?”
秦淮茹低头瞥了眼怀里的小当,又看了看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棒梗,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从我被你指着鼻子骂,从贾东旭举着棍子要打我的时候,这脸就早就没了。”
她抱着孩子往炕边退了两步,后背抵住土墙,眼神扫过屋里这对母子:“往后你们要是安安分分,我就还当这是个家。
给你们洗衣做饭,让棒梗小当有口饱饭吃。要是还像今天这样闹……”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抹冷笑,“那么咱们就谁也别想好过!”
棒梗似懂非懂地看着母亲,小拳头也攥了起来,跟着嘟囔:“不许欺负我妈!”
贾东旭猛地踹了脚旁边的板凳,木凳“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吓得小当哼唧了两声。
他指着秦淮茹,喉咙里滚出粗重的气音:“你……你给我等着!”
话虽狠,脚步却往后挪了挪,终究没敢再上前。
贾张氏见儿子怂了,自己也泄了气,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娶了个搅家精,连孙子都胳膊肘往外拐……”
秦淮茹没再理她,把小当轻轻放在炕上,又拉着棒梗走到桌边,从灶上摸了两个凉窝头,塞给儿子一个:“吃点垫垫,早点睡。”
棒梗捧着窝头,小口啃着,眼睛却始终盯着贾张氏,一眨不眨的,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秦淮茹自己咬了口窝头,干硬的面渣剌得嗓子疼,心里却奇异地松快了。
这些年的委屈像堵在胸口的石头,方才那番狠话一出口,倒像是裂开了道缝,透进点呛人的风,却也吹散了些憋闷。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贾张氏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
但她不怕了,为了棒梗和小当,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隔壁贾张氏的哭声渐渐低了,夹杂着贾东旭不耐烦的呵斥。
秦淮茹给两个孩子盖好薄被,自己脱了鞋钻进被窝,将棒梗和小当轻轻搂在怀里。
两个孩子睡得沉,小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颈间。
她睁着眼望了会儿帐顶,闻着孩子身上淡淡的汗味,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渐渐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抵不住倦意,搂着一双儿女沉沉睡去……
过了好一阵子,贾东旭胸口那股被秦淮茹怼出来的火气才慢慢往下压,脑子也跟着转了过来——
灶上那俩凉窝头,是他特意留着明早当早饭的,方才竟让秦淮茹和棒梗给分着吃了!
他顿时犯了愁,眉头拧成个疙瘩,在屋里来回踱了两步。
明天上工,不吃点东西哪扛得住?
他越想越焦躁,抬手在自己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又气又急地往炕沿上一坐,对着还在抽抽搭搭的贾张氏嘟囔:“妈,明早没吃的了……那俩窝头,让她娘俩给造了。”
贾张氏一听这话,脸立刻拉了下来,肉疼得嘴角直抽,却还是从裤腰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手绢,层层打开,捻出两毛钱和一张粮票。
她把钱和粮票狠狠塞进贾东旭手里:“拿着!明天自己买早饭吃去,别指望那个败家娘们能给你留口吃的!”
她眼角余光剜着不远处的秦淮茹,压低了嗓门,气呼呼地嘀咕:“真是个败家的玩意儿,一点吃食都不知道省着,早晚把这个家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