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那场灾难性的“试车大典”,如同一场巨大的风暴,在短短一夜之间,便席卷了整个京城。
“国舅造铁牛,当众喷黑烟。”
“陆地假蛟龙,当场断了筋。”
诸如此类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段子和童谣,开始在京城所有茶楼酒肆、大街小巷之中,疯狂地流传。
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更是将此事,编成了一段名为《吴大郎造车》的全新评书,每日开讲,场场爆满。
吴国舅,这位曾经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皇亲国戚。
如今,彻底地,沦为了全天下最大的笑柄。
他府邸的大门,一连数日,都紧紧关闭。
他也以“偶感风寒”为由,一连数日,都未曾上朝。
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
病的不是身子,而是那张,已经被彻底丢光了的……脸面。
而就在整个京城,都将此事,当成一出滑稽的闹剧来看时。
一场真正致命的、来自张家的政治反击,在酝至最高点后,终于,悍然出手。
这一日,早朝。
太和殿上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百官们,都在有意无意地,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着关于吴国舅的各种传闻。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翰林院修撰张小山,手持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折,缓缓地,从文官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一出列,整个大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年轻的、每一次出手,都能在朝堂之上,掀起巨大波澜的张家三子身上。
他们知道,真正的好戏,要开场了。
“臣,翰林院修撰张小山,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说不出的、清晰的力量,回荡在宏伟的大殿之中。
“准。”龙椅之上,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小山展开手中的奏折,朗声宣读。
“臣,弹劾皇家格物院京城分院副监正,当朝国舅吴氏,尸位素餐,欺君罔上,虚耗国帑,险误国之大计。”
他这开头的几句话,便如同重锤,让在场所有吴家的党羽,都脸色大变。
小山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念了下去。
“其罪有三。”
“其一,虚耗国帑,中饱私囊。”
“据臣与户部核算,‘陆地蛟龙’项目,自京城分院成立以来,共支取库银三十七万四千二百两,精钢一万三千六百斤,上等铁力木五百八十方。”
“然,其产出,唯废铁一堆,朽木一地。”
“其所耗费之巨,足以再装备我北境一个卫的边军。”
“其中,更有账目显示,其以‘采买营造之料’为名,多次将巨额银两,转入其族中子弟所开之商号,所购之物,却多为残次品。”
“此乃国之巨蠹,其罪一也。”
“其二,欺君罔上,谎报军情。”
“此獠在督造期间,屡次上奏,言‘进展顺利,即将功成’,更称‘所造之物,远胜青石村之旧品’。”
“然三日前之试车大典,天下人有目共睹,其所造之物,不过是一堆金玉其外的败絮,运转不能,徒增笑耳。”
“以谎言,欺瞒圣听,以浮夸,邀功请赏。此乃欺君罔上之大罪,其罪二也。”
“其三,外行掌舵,险误大计。”
“‘陆地蛟龙’乃圣上钦点、旨在强国强军的国之重器。”
“吴氏,既无格物之识,又无营造之能,却为一己之私,排挤真正之巧匠,任用自家之庸才。”
“臣与其家兄,曾将青石村之图纸与京城分院仿制之零件,一一比对。”
“其锅炉之铆接,有三十七处不合规制,有漏气之危。”
“其气缸之打磨,其公差,远超毫厘,不堪一用。”
“其齿轮之啮合,更是错漏百出。”
“此非不为也,实乃不能也,无能也。”
“以一无知之辈,掌国之重器,致使项目停滞数月,险些断送圣上强国之大计。此为尸位素餐,祸国殃民之罪,其罪三也。”
“综上三条大罪,臣恳请陛下,明正典刑,严惩吴氏,以肃朝纲,以谢天下。”
小山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不休。
他所列出的每一条罪状,都有理有据。
有来自户部的、由豆子亲自核算过的、无可辩驳的数据。
有来自工部的、由王老师傅等人提供的、关于技术细节的证词。
更有那三日前,在西郊靶场,由上千名王公大臣,亲眼所见的事实。
这,是一份,根本无法被反驳的弹劾。
当小山宣读完毕,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时。
工部尚书刘庸,第一个出列。
“臣,附议。”
“张修撰所言,句句属实,臣,可为之作证。”
紧接着,户部尚书,以及其他几位“改革派”的官员,也纷纷出列。
“臣等,附议。”
那声势,浩大无比。
而吴国舅一系的官员们,则一个个面如死灰,站在那里,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位吴国舅的姻亲,壮着胆子出列,试图辩解。
“陛下,国舅爷,或是一时心急,方有此疏漏,其……其心可悯啊。”
小山不等皇帝开口,便直接冷声反问道。
“为国分忧,便可虚耗国帑?”
“一时心急,便可欺君罔上?”
“若天下官员,皆如国舅爷这般‘为国分忧’,那我大宁江山,危矣。”
他这几句话,如同几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那位官员,满脸通红,羞愧地退了下去。
龙椅之上,皇帝静静地听完了所有。
他缓缓地,站起身。
“好,好一个‘欺君罔上’。”
他拿起那份由小山呈上来的、附有详细证据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来人。”
“传朕旨意。”
“着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即刻成立联合专案组。”
“将吴氏,及其所有涉案党羽,给朕,一并拿下。”
“给朕,一桩桩,一件件,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杀意。
“朕倒要看看,朕的国舅,究竟,还背着朕,做了多少‘好事’。”
“朕,更要让这满朝文武都看看。”
“在这大宁朝,究竟,是朕的法大,还是他皇亲国戚的脸面大。”
皇帝,是真的,动了杀心。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曾经在京城,不可一世的外戚吴家。
这一次,是真的,要彻底倒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