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佩奇原还想开口挽留徐大人,说中午备些薄宴略尽地主之谊,哪料徐大人话音刚落便起身抬步,脚步干脆得半分余地也不留,径直向外走去。
云新阳与吴鹏展见状,也连忙起身相送,齐声道:“恭送徐大人。”
三人将徐大人送离听雨阁,徐大人回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送,云新阳他们这才驻足停下。
徐大人走远后,云新阳与吴鹏展也顺势提出告辞。徐佩奇忙又上前挽留:“二位贤侄且留步,如今考试已毕,晚走几日总不碍事吧?”
云新阳转头看向吴鹏展,眼神里藏着话——先前那桩事我已摆平,这会儿该你上场周旋,我歇口气了。
吴鹏展这回没会错意,当即接话:“只是我们早已和同窗约好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世伯还有何事?”先把先前的计划摆了出来,也算一个谈判的筹码。
徐佩奇却道:“不管什么事,总不好站在门口说。先进去坐吧。”
云新阳二人只得跟着再回雅间落座。徐佩奇忙让人换了新茶,待茶香袅袅升起,才略显尴尬地看向云新阳道:“那个——云贤侄,实在对不住。上次原说定了,后面几册话本子的插图不再劳烦你,可我这儿急着要用,一时半会儿实在寻不出合心意的人选。反正你考试也结束了,能不能通融一二,耽搁几日再画一册?”
云新阳心里盘算了下:一册十幅插图,他与吴鹏展加把劲,下午加晚上赶工,顶多明天中午前便能了结,倒也不耽误行程。于是又转头看向吴鹏展,递了个眼神。
吴鹏展迎上他的目光,见他既没点头应下,也没摇头拒绝,心里便透亮了——这是愿意接活,却想借机加价。于是开口道:“世伯今日找我们,这两件事……似乎都有些出入。”“违背诺言”那几个字没说出口,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徐佩奇自然知道自己理亏,只得放低姿态,赔着笑道:“二位贤侄,这两件事虽都事出有因,可终究是我处理不当,世伯给你们赔个不是。只是插图的事,还望你们能帮帮忙——不是我要勉强,终究咱们有合作情谊,做得好,赚钱也是大家分,可不是吗?”
见云新阳没有拒绝,徐佩奇试探着问:“价钱照旧,期限你们定,如何?”
吴鹏展知道云新阳定然不依,没敢接话;云新阳只是定定地看着徐佩奇,一声不吭。
徐佩奇被云新阳看得脑仁发疼——这谈判,重在谈字,刚才跟徐大人侃侃而谈,倒是会说话的很,到了我这儿,他偏又不张嘴了,一副“免谈”的模样,这是几个意思?叫人怎么接话?可眼下插图非他不可,只得咬咬牙:“七十两,如何?”云新阳就是看中了如今这插图非自己莫属这个命脉,才敢摆出大尾巴狼的架势,一副你爱谈不谈。
云新阳听着奸商自动涨价十两,这才开口:“插图的事好说,世伯说七十两便七十两。只是第一件事,既然坐下来谈了,总得有个说法。”
徐佩奇差点没憋出一口老血——这都是什么玩意儿破孩子。明明是他逼得我加了价,他才愿意接活的,结果他现在倒说得像是“我随意”,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再说第一件事,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当时看着也相谈甚欢,难不成还想让我赔偿?可终究是自己理亏,这话又没法说出口,只得苦笑着反问:“贤侄想我怎么做?”
“世伯是不是觉得,徐大人学识渊博、判断精准,信了我的‘奇遇’,这事便算完美解决,能当没发生过?”云新阳坐直了些,语气义正辞严,“那若是对方不肯信,我又确实不知老爷子他是谁,平白惹来无尽麻烦,世伯又打算如何?我要的,是世伯的态度。”
徐佩奇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云新阳说得在理——若换了自己,鉴赏画作的本事远不及徐大人,怕是未必会信,到时候真要给这同窗惹了麻烦,反倒不美。这么一想,愈发觉得愧疚,可一时又想不出怎么才能让云新阳满意,偏这小子又不肯明说要求,实在摸不透心思。他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吴鹏展。
吴鹏展心里门儿清:云新阳虽有气,可事情终究完美解决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若刚才徐佩奇不硬留他们谈插图,让他们告辞走了,这事多半也就翻篇了;偏是徐佩奇自己把机会递到面前,自然要趁机为难下,出出先前的气。他朝云新阳看了眼,打圆场道:“让徐世伯这会儿就想出法子,倒也太为难他了。不如给些时日,让他回去慢慢琢磨?”
云新阳听了这话,暗笑吴鹏展比自己更“阴”——现场说清了,这事便了了;让他回去慢慢想,岂不是把这事悬在他心里,时时堵着?当下便点头:“好,今日便看在你和吴夫子的面子上,不逼世伯即刻答复。”
徐佩奇心绪更复杂了——吴鹏展这小子,叫他给意见,这是没听懂话,还是故意的?说了等于白说,又把皮球踢回给了自己。可话已至此,也没法再缠下去,况且时辰不早了,便提议:“二位贤侄还有事忙,咱们到隔壁饭店用了午饭,你们也好各自忙活去。”
云新阳却巴不得那事悬着——免得他再提先前的话,逼自己说出具体要求。这会儿自然不想再跟徐佩奇同桌吃饭,便顺势找了个由头婉拒了。
徐佩奇只得喊人过来将第三册话本子交给云新阳手里问:“什么时候可以完成,我好派让人来取。”
“今日回去,便让吴鹏展与我一同琢磨角色的脾性特点,连夜赶工的话,估摸着明日晚饭前就可以完工了?”
云新阳二人走出清风楼,抬眼瞧着天已过晌午,便沿着路边的林荫道,慢悠悠地往府学踱去。
此时日头正烈,气温已蹿得老高,吹过的风都带着股燥热劲儿。吴鹏展瞅着路上行人寥寥,便转过脸,压低了声音对云新阳道:“先前徐大人来得那般仓促,咱俩得了消息,连打个商量的功夫都没有,我真是替你捏着一把汗。没成想你片刻间就把那谎言编的那么圆,这编故事的本事,可不比你弟弟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