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巽风和吹王者归 > 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333集 海湾归帆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333集 海湾归帆

朗伯格海湾的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像无数细盐粒打在脸上,刮得颧骨生疼。我站在码头的礁石上,风衣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不起眼的外包装袋——里面裹着法国国王亨利赠予的银柄宝剑。剑鞘上的暗纹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却被这层粗糙的帆布藏得严严实实,仿佛连海风都嗅不出它的锋芒。

不远处,那座熟悉的灰色城堡正沉默地蹲在海湾尽头。尖顶塔楼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像一把收鞘的剑,护着身下斑驳的红砖墙。护城河的水映着天光,粼粼地晃,风过时,水面碎成无数片银鳞,又慢慢拼回一条被风吹皱的丝带,绕着城堡缓缓流淌。我记得上次回来还是初春,护城河的冰刚化,岸边的垂柳刚抽出绿芽,嫩得能掐出水来;如今秋意已浓,垂柳的叶子黄透了,被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一片一片落在水面上,像谁不小心泼了袋碎金。

我已年过三十,鬓角已有了些微霜色。作为爱尔兰的民间王者,英国统治者从未承认过我的法定地位,那些散布在城镇乡间的敌手,像嗅觉灵敏的猎犬,日夜搜寻着我的踪迹。这次回来,我没带任何随从,只带着这把宝剑——它不仅是亨利的馈赠,更是我与故国仅存的一点联系,是劈开混沌的念想。

说这把宝剑是我与古国仅存的一点联系,并非是说我的古国与法国有关,而是因为亨利国王是把我当成爱尔兰国王而送给我宝剑。在我的理解里,我认为他希望我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想着这些,我来到朗伯格海湾的城堡下面。

城堡的吊桥缓缓放下,铁链“咯吱咯吱”地响,声音穿过海风传过来,带着股铁锈的味道,像谁在磨钝了的刀刃上慢慢拉锯。约翰的身影出现在桥头,他比半年前高了些,肩膀也宽了,穿着件深蓝色的粗布外套,袖口磨出的毛边卷成了圈,露出的手腕上沾着泥——指甲缝里都是土褐色,想来是刚从田里回来。

看见我时,他手里的木柴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干柴滚了一地,有根带着松脂的断枝滚到我脚边,还带着松针的清香。他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说出话,喉结在脖子上滚了三滚,最后憋出一句:“殿下?您……您怎么回来了?”

我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肩骨硌得人发疼,皮下的肌肉硬邦邦的,像块被海水泡过的礁石——想来是没少干重活。“处理完事情了,回来看看你们。”

约翰这才回过神,慌忙去捡地上的柴。他的手指忙乱地把木柴拢回筐里,耳根红得像被夕阳烤过的虾子:“早知道您回来,我就换件干净衣裳了……这袖口磨得不像样,您看这泥……”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把沾着草屑的外套往下扯了扯,却把肘部的补丁露得更明显了——那补丁是用三种颜色的布拼的,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瓜达卢佩的手艺。

穿过庭院时,石板路上的青苔又厚了些,踩上去发滑。角落里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一片,把灰扑扑的石墙衬得有了生气。瓜达卢佩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缝补渔网,阳光透过稀疏的葡萄叶,在她银发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层细盐。她手里的针线穿梭得飞快,银针在网眼里灵活地跳着,补丁的形状方方正正,针脚密得像鱼鳞——和我小时候看她补衣服时一模一样。那时她总说:“网眼要密,才漏不掉鱼;针脚要密,才护得住家。”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手里的针线顿了顿,银线在指尖绕了个圈,像只停落的银蝶。看清是我,她眼眶就红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回来怎么不先说一声?我好给你晒被褥。阁楼里的床垫子怕是潮了,去年梅雨季,墙角渗了水……”

她起身时,膝盖“咔”地响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像块干硬的木柴被折了个角。她扶着石凳慢慢站起,腰肢比上次见时更弯了些,像风中的芦苇,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把她吹折。

“想给你们个惊喜。”我接过她手里的渔网,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网眼,网线上还沾着干硬的海藻,带着海水的腥气。“这网用了多少年了?都磨出洞了,换张新的吧。”

“还能用呢。”瓜达卢佩拍了拍网面,掌心的老茧在网线上蹭出沙沙的响,“你看这洞小得很,补补就好。海边的网贵得很,一尺布要三个铜子,一张新网够买半个月的口粮了。”她转身往厨房走,裙摆扫过石凳,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打着旋。“约翰这孩子,总说要给我换张新网,可他那点工钱,既要买麦种,又要给我抓药,哪还有闲钱。”

约翰挠了挠头,赶紧接过话:“娘,我上周就去镇上问过了,渔具铺的新网打了折,本来想这个月发了工钱就买……”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在石板路上滚了半圈,停在野菊丛边。“就是……就是雷蒙德前阵子托人捎了袋新麦粉,说是给殿下您留的,我想着先把钱省下来买麦粉,我就……”

我跟着他们走进城堡的厨房。壁炉里的火正旺,干柴“噼啪”地爆着火星,把半边墙都映得发红。炖着的鱼汤在陶罐里咕嘟冒泡,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混着海藻的腥气漫出来,钻进鼻腔时,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味道,和我小时候生病时,瓜达卢佩守在炉边炖的鱼汤一模一样。那时我发着高烧,她就这么守了三天三夜,陶罐里的汤始终温着,她说:“热汤能熨帖身子,就像土地能托住麦子。”

瓜达卢佩忙着往灶里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眼角的皱纹里都是暖意:“雷蒙德那孩子,前阵子托人捎了封信来,说你帮他在镇上立住了脚,还教他种麦子。”她从灶台上拿起个粗瓷碗,碗边缺了个小口,是我小时候摔的。她舀了勺鱼汤递过来:“你尝尝,还是老法子炖的,放了海边的干贝,鲜得很。”

我接过碗,碗沿烫得指尖发麻,喝一口,鲜美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得心里暖暖的。“雷蒙德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瓜达卢佩笑着往我碗里又添了块鱼肉,鱼刺剔得干干净净,“他信里说,镇上的人现在都信他了。以前总有人背后说他是‘牢里出来的’,现在见了面都喊他‘雷师傅’,请他去看田垄、选麦种。秋收时麦囤堆得比人高,他特意拍了照片寄来,说要让您看看他的本事。”

说着,她从柜子里捧出个布包,蓝粗布上绣着朵简单的麦穗,针脚歪歪扭扭,却是瓜达卢佩最用心的手艺。解开一看,麦粉白得发亮,像初落的雪,细腻得能透过粉看到底下的布纹。“这就是他托人捎来的新麦粉,说磨得细,适合给您做麦饼。他还说,知道您爱吃甜口,特意让磨坊多过了两遍筛,一点麸皮都没有。”

约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箱子上的铜锁锈迹斑斑,他费劲地拧开,锁芯“咔哒”一声弹开,像解开了个陈年的结。里面铺着层干净的麻布,麻布上是满满一箱麦种,颗粒饱满,透着淡淡的琥珀色光泽,像撒在布上的珍珠。“殿下您看,这也是雷蒙德寄来的,他说叫‘共壤麦’,让咱们也试试种。海边的沙地怕是不适合,我找了块靠河的地,翻了三遍土,土坷垃都敲碎了,就等您回来拿主意呢。”

我拿起一粒麦种放在手心,它比普通麦种重些,指尖能摸到细密的纹路——那是被无数次摩挲过的痕迹,想来是雷蒙德在基尔肯尼的田里,一颗一颗挑出来的。他曾是个瑟缩在法庭角落的少年,如今却能捧着麦种,说要让土地长出希望。“他信里还说什么了?”

“说朗伯格的海风硬,土壤碱气重,特意挑了耐盐碱的种子。”约翰从箱底抽出封信,信纸边缘卷了毛,上面的字迹还是那么潦草,却透着股认真劲,笔画都往一起挤,像是怕被风刮跑了字。“他说,等明年收了麦,就带镇上的人来帮咱们打麦,让海湾的风里,也飘着麦香。还说……还说要跟您学怎么改良土壤,让‘共壤麦’在朗伯格扎下根,以后咱们这儿的人,再也不用愁麦子减产了。”

窗外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敲门。壁炉里的火渐渐小了,瓜达卢佩添了根柴,火星子“蹭”地窜起来,照亮了她眼角的笑纹:“你小时候总说,朗伯格的海是蓝的,麦是黄的,要是海风吹过麦田,那才是最好看的。现在啊,怕是要成真了。”

我望着木箱里的麦种,忽然想起雷蒙德刚出狱时,眼神里的怯懦和戒备,像只受惊的小兽,连握手都不敢抬眼看人。而现在,他能从容地挑选麦种,能规划着帮别人改良土壤,那双手曾握过拳头,如今却握住了麦穗,握住了让生活变好的希望。

约翰已经在旁边磨起了锄头,锄头刃在火光下闪着亮,他磨得专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是海边渔民常唱的号子。“殿下,明天咱们就去翻地吧?我看了黄历,明天是个好日子,适合下种。”

“好。”我把麦种放回箱里,麻布轻轻盖上去,像给它们盖上了层温柔的被子,“明天一早,就去种。”

夜里,我躺在熟悉的阁楼里。木板床还是老样子,翻身时会发出“吱呀”的呻吟,和窗外的海浪声混在一起,像首古老的摇篮曲。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银亮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麦种。我解开那个外包装袋,银柄宝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鞘上的暗纹原来是片麦田,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腰,被风吹得朝着同一个方向。

恍惚间,仿佛看见来年的春天,朗伯格的河边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海风拂过,麦浪翻滚,像片金色的海。雷蒙德和约翰在田里忙碌着,他们的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叠在一起。瓜达卢佩提着水壶走在田埂上,水壶晃出细碎的光,她的笑声被风吹得很远,混着麦香,飘向更远的海湾。

我的儿子约翰今年八岁了,此刻他正在邻村的亲戚家安睡。我知道,这条路太坎坷,或许我这一辈人走不完,但这些麦种会记得,这把剑会记得,这片土地会记得——总有人在为它弯腰,为它播种,为它等待一个风调雨顺的丰年。

原来,最好的归来,不是回到过去的模样,而是带着新的希望,在熟悉的土地上,种下未来的种子。而那些曾经的伤口,早已在麦香里,长成了坚韧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