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横飞竖倒,不到半刻,院中已经晕了大半,剩下几人苦苦支撑,连连后退间,也已然不是对手。
邵牧想呵斥屋中的林姨娘,让她管好自己的婢女不要在父亲面前胡来,可他刚张开嘴,那棍子便甩到了眼前。
这婢女根本已经杀红了眼,连他和父亲都敢打!
“疯了!疯了!你简直是疯了!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我们是谁?竟然敢在这撒野?!”
锦雀一棍子甩在邵牧脸上,把他横着打飞出去后,万般愤怒地回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我比谁都知道!”
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带着小姐回到这里,她竟然能容忍这些人再次将她和小姐关在这一方庭院中!
回想此前浑浑噩噩的几日,锦雀觉得自己定然是中了妖法,被鬼魅蛊惑了!
她今日便要带小姐走,谁都别想拦着她!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邵侯眼见亲生骨肉晕在脚边,气得狂咳不止,对院外大喊:
“传我的令,侯府所有侍卫、护院和家丁统统来琳琅阁,我今日就要将这个贱婢和屋里那个贱人扒皮削骨,让她们一起死!”
然而,他预想中的回应却久久没有传回来。
院中有刹那的寂静。
随后便是一声声惊慌的惨叫:
“杀进来了!杀进来了!”
“长公主的人杀进来了!”
邵侯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马蹄声,刀尖声,厮杀声,种种由远及近的声音,都在印证那个最不可思议、最让他恐惧的事实。
永安侯府大门被破了。
“长公主要造反,不往宫里冲,到我这个没有军权的小小侯府中是要做什么……”
屋里有举着棍子的锦雀,屋外有杀进来的叛军。
永安侯一时间进退两难,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后,一道清丽的声音伴随着马儿疾驰的呼啸声传来:
“这倒要问问你了,你这个老东西,是嫌命太长了么?竟然胆敢捉我们林正将?!”
赵清梧勒着缰绳,踏开门板,一跃而入,高高扬起的马蹄惊得邵侯一屁股摔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赵统领!”锦雀惊喜。
她话音未落,又一道骑马的身影冲了进来:
“快!快来!琳琅阁就在这边!”
那熟悉的声音让锦雀呆住,待到看清来人时,她更是目瞪口呆,怎么在前引路的竟然是早已死在京兆府中的孙怡婷?!
更名改姓至今,一直在连家商队中做事的孙怡婷知道自己骤然诈尸确实吓人,但也顾不上解释太多,只招呼身后之人赶紧过来。
随她而来的则是另一个让锦雀无比熟悉的身影。
“一出事就失忆,这次你又要花多久才能想起来啊?林若初!”
傅语闲一身戎装,骑马跨过门槛,冲幽暗无声的屋子里大喊。
当“林若初”三个字响彻整个屋院时,三本天命书同时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而屋中的林若初,她撑着床,握着拳,驱动着自己带伤的身体,用那两条被宣判“残疾”的双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屋外。
【咔嚓】
【咔嚓】
【咔嚓】
她每迈出一个步子,耳边便会出来一声破碎的脆响。
响声越大,步子越快,身体越轻盈,动作也越发坚定。
直到她从幽暗中冲出屋门,眼睛竟然被突如其来的光晕刺得模糊了半刻。
在她视线中逐渐清晰的是锦雀、赵清梧、孙怡婷和傅语闲,以及身后随她们而来的那一众女子卫兵。
其中有随赵清梧入军巡辅的差役,也有林若初曾经在肃王麾下亲自训练带出的士兵,还有孙怡婷带来的连家护院,更有傅语闲以长公主幕僚的身份,于暗中活动时为公主府培养出的暗卫。
她们如同势不可挡的洪流,从京都城内外汇聚而来。
那灼灼目光,如同白日繁星,灿烂浩瀚,野火燎原。
眼见林若初竟然冲出来了,锦雀赶忙扶住她。
赵清梧问:
“瞧你这一身血,你身子能行吗?”
林若初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下筋骨,别说伤势了,此刻她浑身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糊弄人的障眼法罢了,不足挂齿。”她道。
傅语闲直接将手中长枪仍给她:
“那便速速随我们来,我们一起去将这该死的天命戳个窟窿!”
林若初与锦雀一同穿过远门,上马,率众人疾驰向公主府。
全程都没给瘫坐在的永安侯一个眼神。
待到马蹄声远,永安侯吓晕过去之际,柳云欢悄悄地摸进院里,于这一片狼藉、寂静无声之时,举起棍子,冲着永安侯的脑袋砸了过去……
京都城彻底乱了。
三军之中,两军归于长公主麾下,纵然其中有大半男子临时倒戈,但听令于统领的中立派仍旧不少。
加之李瑟兮用数年暗中培养的私兵暗卫皆忠诚于她,背后又得连家财力相助,禁军纵然在傅家的带领下全力围剿,却还是有所不敌,呈败退之势。
宁王已经病入膏肓。
肃王对龙椅生了别样心思。
围剿皇帝小儿的势头浩浩荡荡如野火蔓延。
一片混乱中。
王二娘被许凛拉着,全力往京都城跑。
投河之前,这个有过一撞之缘的小姑娘,紧追着她跑过来,拉住她便是一句“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求死,但是你先别死,你先别死,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想到理由劝住你!”
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勾起了她脑海中模糊的回忆。
那回忆到了今日,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明明答应了桃鸢姑娘要好好活着的!
而且她又没做错事,那么多坏人尚且苟活,她为何要死?她凭什么要死?
她是林府的管家娘子!
她现在便要回到小姐身边行该做之事!
将军府中,江丽竹指挥着府中暗卫,全力支援着李瑟兮,她已然想不起来公堂之上她为窝囊得何会允许那狗官对阿初行那等罔顾王法之事。
但现在,既然清醒了,她便要那狗官偿命。
被太医院赶出来的苏遇,直接加入叛军行列,行军多年的经验,指挥这种城池战役的救援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整个京都城沦陷之时,巨大的因果律汇入将世界笼罩的黑暗之中,那强大的力量,冲击着三本书,贪和嗔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盖子,无数吞噬而入的名字在这一刻破盖而出,涌向在乌颜娜的领导下一片战火的北境,也涌向在锦玉的誓死抵抗下,逐渐反败为胜的西域。
涌向这世界上正在苦苦挣扎、坚持着不肯放弃的每一个身影中。
它们,败了。
指针还在无法逆转地向前走。
即将转到最后一格。
黑暗被打破之时,便是它们彻底失败之际。
【不可以,不可以,绝不可以失败。】
痴发出不甘的低吼。
若被规则察觉,它盒中那些世界也会全都不保!
吞噬世界本就是被规则明令禁止的!
它不可以在这里功亏一篑。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视角急速地在整个世界上空回转,盘旋,它要找一个缝隙。
邵牧的痴欲已然被破除了。
而林若初还没能“逼迫”它认主。
它是无主之书,它还有机会为自己找一个契约者。
只要签约成功,它就能重新开始轮回!
它必须要找到。
这个世界上定然还有可以让它钻入的缝隙。
慌乱之中。
痴的视线猛然顿住。
落在它眼中的身影,正是在后方坐镇指挥的李瑟兮。
一个失去挚爱的女人,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傀儡吗?
痴狞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钻入了李瑟兮的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