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马车碾过碎石子路时,陆醉川正斜倚在粮袋上灌酒。
酒葫芦的铜嘴碰着缺了口的粗瓷碗,发出清脆的响,惊得拉车的老黄马打了个响鼻。
\"这位爷,咱这趟运的是关外的红高粱,给营里兄弟们改善伙食的。\"赵霸天套着靛青粗布衫,脸上堆着商人特有的谄媚笑,对着哨卡的士兵拱手,袖中暗扣的透骨钉却硌得手腕生疼——这是他和陆醉川约好的暗号,若有异动便先发制人。
守卡的大头兵盯着马车上的粮袋,枪管敲了敲陆醉川的酒葫芦:\"跑堂的也带酒?\"
\"军爷有所不知,这小子是我远房表弟,打小就馋酒。\"赵霸天拍着陆醉川的背,力道重得能把人骨头拍散,\"您看他这德行,要不是我押着,指不定在哪家酒铺醉死了。\"
陆醉川踉跄着扶稳车辕,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布短打上,眼睛却在帽檐阴影里眯成细线——他瞥见哨卡后二十步外的土坡上,有株歪脖子松的枝桠在无风自动,那是沈墨寒设下的\"风语阵\",正将周围十丈内的动静往她耳里送。
\"行了行了。\"大头兵踹了踹粮袋,见漏出的确实是红高粱,挥了挥手,\"进去吧,过了前边的望火楼可别乱走,营里规矩严。\"
马车刚驶进营区,陆醉川就闻到了那股子腥甜气。
像陈血混着腐肉,裹在风里往鼻子里钻。
他摸了摸怀里的酒葫芦,里面的\"醉生香\"还剩半坛——这是用城隍庙后百年老井的水酿的,专门镇阴邪。
\"东南方,三棵老槐下。\"沈墨寒的声音从车帘缝里漏出来,她扮作赵霸天的\"续弦夫人\",盖头遮着脸,\"有七处阴穴,血魔殿的人用童男童女的骨粉镇着。\"
陆醉川假意打了个酒嗝,手指在车帮上敲了三下。
车后跟着的小推车上,小九正低头编草绳,盲眼上的红布被风掀起一角——她是无眼判官转世,虽看不见,却能\"看\"到阴阳两界的气。
此刻她的手指突然攥紧草绳,草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拼成个扭曲的\"煞\"字。
\"不对劲。\"陆醉川把酒葫芦塞进怀里,踉跄着往路边的茶摊走,\"这股子邪乎劲,比血魔殿的阴兵阵厉害。\"
茶摊的老妇刚要招呼,沈墨寒已先一步递上银角子:\"来壶热的。\"她的指甲轻轻划过桌面,一道细不可察的桃木纹路顺着桌缝爬向四方——这是在布\"锁魂阵\",防止敌营里的阴魂报信。
陆醉川端起茶碗,茶水刚沾唇就皱起眉头:\"馊的。\"他反手将茶碗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两步外的灰衣人裤脚。
那灰衣人正是前几日失踪的挑拨者,此刻穿着敌营的号衣,正端着饭盆往营后走。
\"对不住对不住!\"陆醉川扑过去擦灰衣人的裤脚,手指却在对方小腿上按了一记——这是他在市井混出来的本事,\"摸骨辨人\"。
灰衣人的胫骨上有道刀疤,和三日前刺杀沈墨寒的杀手一模一样。
\"滚!\"灰衣人踹开陆醉川,骂骂咧咧地往营后跑。
陆醉川趴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三重帐幕后,这才扶着茶摊起身,酒气裹着低笑:\"大鱼在后边呢。\"
夜幕降临时,营里的灯火像鬼火似的忽明忽暗。
陆醉川解下腰带里的城隍印,用酒葫芦在印纽上淋了一圈\"醉生香\"。
这方青铜印立刻泛起金光,映得他眼尾的红痣像要烧起来——每次用城隍之力,他都得用酒压着,否则衰老的白发会从发根窜出来。
\"祭坛在演武场地下。\"沈墨寒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千年桃木剑的剑穗扫过他手背,\"我用'寻灵术'探过,下边有活物的怨气,至少三百条人命。\"
陆醉川点头,摸出怀里的酒葫芦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的刹那,他的瞳孔变成了古铜色,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因果线——那些暗红的线缠在营后的大槐树上,线头全扎进地下。
他猫着腰钻进演武场边的草料堆,指尖刚碰到地面,就被一股阴寒冻得打颤。
这底下不是土,是凝固的血,混着人油和骨粉,踩上去像踩在腐尸上。
祭坛的轮廓在\"观生死\"的能力下逐渐清晰:八根黑铁柱立在八角阵里,每根柱子上都钉着穿红衣的童尸;中央的水晶球有磨盘大,表面浮着蝌蚪状的符文,正\"咕嘟咕嘟\"吸着童尸的怨气。
\"好狠的祭法。\"陆醉川的牙龈渗出血丝——过度使用能力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要拿三百童魂养邪神。\"
\"擅闯禁地者,死!\"
低沉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骨头,陆醉川猛地回头,就见一道黑影从水晶球后飘来。
那人身穿绣着骷髅的黑袍,脸上蒙着青铜鬼面,鬼面的眼睛里往外淌黑血,正是新出现的黑袍祭司。
\"阎罗境中期?\"陆醉川的酒葫芦\"啪\"地掉在地上,酒液溅在他鞋面上,却让他的城隍之力又涨了三分——这坛\"醉生香\"是他特意留的,就等这紧要关头。
黑袍祭司抬手一抓,一团漆黑火焰裹着腐臭扑来。
陆醉川往左翻滚,后背撞在铁柱上,童尸的指甲划过他的脖颈,疼得他倒抽冷气。
\"天官境中期也敢来送死?\"祭司的鬼面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泛着绿光的獠牙,\"等邪神降世,我要把你们的魂魄串成灯,挂在祭坛上!\"
就在火焰要烧到陆醉川胸口时,一道金光屏障突然横在中间。
小九不知何时出现在祭坛边缘,判官笔沾着自己的血,在虚空画出\"无眼\"二字——这是她作为判官转世的本命神通,能暂时阻隔阴邪。
\"哥!\"小九虽然不能说话,但陆醉川看懂了她嘴型。
他借着屏障的掩护绕到祭司背后,城隍印往对方后心砸去。
\"当啷!\"
青铜印撞在黑袍上,竟溅出火星。
祭司反手抓住陆醉川的手腕,指甲刺进他的血肉:\"就这点力道?\"
\"寒儿!\"陆醉川吼了一嗓子。
话音未落,一道雷光劈开祭坛的穹顶。
沈墨寒踩着断裂的木梁跃下,千年桃木剑上缠着紫电,正正劈在水晶球上。\"咔嚓\"一声,水晶球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里面的怨气像被扎破的气球,\"轰\"地炸开。
\"我的祭坛!\"祭司的鬼面彻底碎裂,露出一张爬满肉瘤的脸,\"你们毁了它,邪神会把你们的骨头磨成粉!\"
他松开陆醉川,张牙舞爪地扑向沈墨寒。
陆醉川趁机捡起城隍印,运足全身力气砸向对方天灵盖。
金光裹着酒气穿透肉瘤,祭司的身体像被抽了气的皮球,\"噗\"地瘫在地上。
\"死了?\"玄木道长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拂尘还沾着血——他刚才缠住了赶来支援的血魔殿残党。
陆醉川蹲下身,祭司的手指突然抽搐,抓住他的裤脚:\"邪神...在血月里...等你们...\"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化作一团黑灰,只留下半块青铜鬼面。
\"血月?\"陆醉川抬头,就见原本的弯月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色,像滴悬在天上的血珠。
小九的判官笔突然发烫,在她手心画出个扭曲的\"劫\"字。
\"撤。\"沈墨寒扯了扯陆醉川的衣袖,\"这里的怨气散了,但刚才那股邪气...比我想的还深。\"
众人猫着腰钻出营区时,东边的天已经泛白。
临时营地的篝火还亮着,赵霸天正守在路口,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
陆醉川摸了摸怀里的半块鬼面,血月的光透过指缝照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暗芒更浓:\"祭坛毁了,但麻烦才刚开始。\"
远处传来狼嚎,混着血月的光,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