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晓梅,一脸崇拜地问道。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听自己男人的安排。
“不急。”
李铁柱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摸清楚,岳父岳母到底被关在了,哪个监区,哪个劳改队。”
“只有,确定了他们的位置,我们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营救计划。”
他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在这个年代,堪称“硬通货”的……
大前门香烟。
“走,我们出去,转转。”
“顺便,找个人,打听打听消息。”
……
李铁柱和苏晓梅,刚刚走出小洋楼。
就迎面碰上了几个,扛着锄头,准备去上工的,农场老职工。
“这位大哥,请留步。”
李铁柱一脸和煦地,拦下了一个。
看起来年纪稍长,面相也相对和善一些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在看到那个从小洋楼里,走出来的年轻人时。
脸上瞬间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警惕。
“您……您是,李副科长吧?”
“您……您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有些结巴,显得很是拘谨。
“大哥,您别紧张。”
李铁柱笑了笑,将一支香烟,递了过去。
“我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您……您说。”
那中年男人,看着那支,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前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但,却不敢接。
“我想,跟您打听一下。”
李铁柱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将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咱们农场,是不是下放了挺多,从外地来的……知识分子?”
“我听说其中有不少大学里的……老教授?”
然而,李铁柱的话音刚落。
那中年男人的脸上,瞬间就变了颜色!
他那双本就充满了警惕的眼睛里,瞬间就写满了惊恐和抗拒!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连连摆手,那感觉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一般!
“我……我就是一个,种地的!什么教授,专家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便扛着锄头,头也不回地,逃也似的,跑开了。
仿佛多跟李铁柱,说一句话。
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一般!
“这……”
苏晓梅见状,一脸的愕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
对方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
“看来……”
李铁柱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青白色的烟圈。
“这里面的水,比我想象的……”
“还要深啊。”
不过,他并不气馁。
他又拦下了,第二个路过的职工。
这一次,他没有一上来就直接问。
而是直接,将那大半包的“大前门”香烟。
不由分说地,就塞进了对方,那破旧的口袋里。
那职工,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便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狂喜!
“李……李副科长!您……您这是?”
“没什么。”
李铁柱笑了笑,“一点小意思,大哥,拿去抽。”
“哎哟!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职工,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那只,死死地,捂住口袋的手,却是连一分一毫,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大哥,我就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跟刚才一样,就是问问,那些被下放来的,老教授们的情况。”
有了,这大半包香烟的“开路”。
这一次,对方的反应,明显要比刚才那个,好了太多。
他虽然,依旧是,有些犹豫。
但最起码,没有掉头就跑。
他警惕地,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眼。
然后,凑到李铁柱的耳边,用一种极低的声音,说道:
“李副科长,不是我,不肯说。”
“实在是,这事儿……它,犯忌讳啊!”
“那些人,可都是,挂了号的‘臭老九’!是重点的,监管对象!”
“我们这些,普通职工,谁敢跟他们,沾上一点关系啊?!”
“那……那他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很苦?”
一旁的苏晓梅,忍不住,插嘴问道。
“苦?”
那职工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充满了同情和不忍的,复杂神色。
“何止是苦啊!”
“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们干的,是比牛马还要累的活!吃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饭!”
“稍微,有点不顺心,就要被那些监管干部,给拉到台上去,批斗!殴打!”
“我听说啊,前前后后,已经有好几个,想不开的,直接,就……就跳了沼泽地了……”
那职工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脸上露出了一抹,后怕的表情。
“那……那您知道,一个叫苏文斌的教授吗?”
“他是,从沪上,复旦大学,来的。”
苏晓梅一脸紧张地,追问道。
“苏文斌?”
那职工闻言,皱着眉头,想了想。
“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他……他好像,是被分在了,农场最偏远的,第七监区,第五劳改队!”
“那里,可是咱们农场,有名的‘活人墓’!”
“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都……都出不来啊!”
……
活人墓!
这三个词一出,狠狠地扎进了苏晓梅的心脏!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那……那……大哥,您……您能再多说一点吗?”
苏晓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抓着李铁柱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求求您了!”
“我……唉……”
那中年职工看着苏晓梅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于心不忍。
但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半包“大前门”,飞快地左右张望,压低了声音:
“姑娘!李副科长!不是我不说,是真不能说啊!”
“第七监区,那就不是人待的地方!里面的监管干部,一个个都是活阎王!别说打听消息了,我们平时连靠近都不敢!”
“上个月,就有个不长眼的,想给里面的亲戚送点吃的,被巡逻队抓住。”
“打断了一条腿,还被安了个‘勾结阶级敌人,妄图翻案’的罪名,拉到批斗台上,斗了三天三夜!”
“你们是新来的,是领导,是有身份的人!千万别往那浑水里蹚啊!”
“那地方,邪性!谁沾上谁倒霉!真的!”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神一般,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
扛起锄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土路的尽头。
空气中,只留下他那充满了惊恐和忌讳的话语,以及苏晓梅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铁柱……”
苏晓梅的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
她紧紧抓住自己男人的手,仿佛那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浮木。
“我爹他……他……”
“别怕。”
李铁柱反手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看着那个职工消失的方向,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我说了,有我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硬闯,是下策。既然打听不到,那我们就换个法子。”
李铁柱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马卫国,不是给了我一个‘生产建设科副科长’的身份吗?不是让我负责那个狗屁的‘盐碱地改造工程’吗?”
“那我就借着这个身份,用着这个由头,光明正大地,去把整个农场,都给它‘视察’一遍!”
“我倒要看看,他第七监区,到底是不是,铜墙铁壁!”
……
下午,生产建设科。
这地方,与其说是农场的“技术核心”,倒不如说是一个,养老等退休的闲散部门。
一间,光线昏暗的大办公室里,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张,掉光了漆的破旧书桌。
几个看起来,四五十岁,无精打采的老油条,正歪七扭八地靠在椅子上。
有的在打盹,有的在就着咸菜喝酽茶。
还有的,正捧着一份不知猴年马月的旧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一股子,陈腐、懒散,和,得过且过的气息。
当李铁柱牵着苏晓梅的手,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
那几个昏昏欲睡的老油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激灵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审视……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幸灾乐祸。
显然,关于这位新来的副科长,昨天是如何大闹后勤科。
又是如何在报到会上,跟马场长“立下军令状”的英雄事迹。
早已是,传遍了整个农场。
“哎呦!是李副科长来了啊!”
一个,坐在最里面办公桌后面的,矮胖男人,立刻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