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指尖在茶杯边缘敲了敲,神色沉静了数秒,随后忽然将杯中的茶放回托盘。他转身走向餐边柜,熟练地从最底层抽出一瓶深红色的波尔多年份酒。
“……喝茶不够,”他语气低沉,“陪我喝点吧。”
酒瓶开封的“啪”一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深红的液体流入水晶杯中,微微荡漾出涟漪。伯克利接过那杯酒,靠在沙发扶手上晃了晃杯中的光影,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你和我们的白崽子,还没和好?”
林恩微微抿了口酒,喉结轻动,像是借着酒精润开心中那块凝结已久的沉疴。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仰头望着天花板,轻声:“他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或者,其实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伯克利把酒喝了一口,嘴角挑起,“但你不敢戳破,不是吗?”
林恩没反驳。他垂下眼眸,酒杯在他修长的指节间缓缓转动,声音低缓而疲倦:
“他是个感受力太敏锐的孩子。有些事,我本想再晚一点再告诉他……再多一点时间,多一点准备……但时间一直都不给我机会。”
伯克利懒洋洋地瞥他:“你这个‘时间’自己不也天天在逃?他不追着你问,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到混乱啃光他?”
林恩闭了闭眼,额角轻跳。他低声道:“我只想……让他多活在普通人该有的时间里一点。”
“呵。”伯克利轻笑了一声,声音却忽然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以为你在保护他,可你根本没问过他——他愿不愿意?”
林恩的指节顿住了。
伯克利靠近些,神情罕见地认真:“他看着你伤痕越来越多,你却从来不解释。你不告诉他你是谁,不告诉他你要面对什么,不告诉他你为什么选他……你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林恩,你爱他吗?”
林恩垂着头,低声道:“……我爱他。”
伯克利盯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那你就别让他一个人困在不安里。”
沉默包裹住了两人之间的空间,时间仿佛慢了半拍。
林恩的指尖终于松开了杯子,他抬起头,黑发垂落在眼角,眼中沉着的涌动终于卸下一分。
“……伯克利。”
“嗯?”
“你知道那天,仓库封印裂了一道缝,我一边封它,一阻止他进去。他要是当时进去了……”林恩说到这里,声音竟微微发颤,“他会直接被拉入时间死环。”
伯克利皱了眉:“……你没跟我说过。”
林恩自嘲般轻笑:“你那时候也被混乱撕了一道口子,我不想再添乱。”
他靠进沙发,眼底的阴影幽深如夜:“我……真的很怕。我怕他哪一天,会被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伯克利看了他半晌,忽然轻轻一笑,把酒杯撞向林恩的杯子,“所以你才得把话说开。”
林恩点了点头,低声:“嗯,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一切。”
伯克利笑了:“好,到时候别怪我也在旁边听个热闹。”
“你少插嘴就行。”
“谁说要插嘴?我就看着,看你怎么给人家道歉、认错、跪键盘——啊不,跪雪球的饭盆也行。”
林恩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笑意终于在唇角轻轻浮现。
窗外城市灯火朦胧,屋内寂静中,两人的酒杯在夜色里轻轻碰响——仿佛是命运交汇之处,一点微弱却真实的火光。
屋内的酒香渐浓,林恩和伯克利一人一杯靠坐在沙发上。窗帘半掩着,城市夜色透进来,映得酒液像是时间发酵后的碎光。两人都喝得微醺,话题也渐渐从沉重的命运和管理者身份,转向了些微带着人味的琐碎生活。
伯克利笑着晃了晃酒杯,杯中的红酒已经见了底,像是在摇曳一场即将落幕的舞台。他靠在沙发背上,长腿一伸,姿态漫不经心,神情却透着几分被酒意染开的柔和。
“……今天导演终于病倒了,我才得空偷偷溜出来。”他声音带着一点满足,“要不然那法国佬非得让我在练习室里把一段独白重复三十遍。嗓子都快磨没了。”
林恩一边倒酒,一边挑眉笑道:“你这人,平时倒是嘴硬,导演一开口还是听得挺乖。”
“我不听能怎样?他一个人能给我表演三小时,从十九世纪法兰西革命讲到哲学与肢体表现。他生病了,我还真是打从心底感谢病毒。”伯克利轻笑着靠近桌边,“你那边呢?最近不是忙教学项目?”
林恩叹了口气,额角隐隐跳着:“别提了。作曲系新生的水平比我想象中还要——”他顿了一下,语气转为隐忍,“离谱。”
伯克利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来,说说看,这学期你都看到了什么?”
“第一份作业,”林恩拿起酒杯,“让我在六个八度之间找到学生标记的‘主旋律’,但他标的全是不协调音。他在说明里还写了一句话:‘我的音乐代表混乱中的自由,混沌中的灵魂挣扎’。”
伯克利放声大笑,差点把酒喷出来:“混乱中的自由……你要不要考虑让他见见混乱本尊?说不定他能觉醒。”
林恩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苦笑着摇头:“别开玩笑……我那天改到半夜三点,差点以为自己被拉进了音程裂隙。”
“行了,你好歹还能用理性劝学生,我拍戏可没得选。”伯克利喝完最后一口酒,眯眼看着他,“导演说我的眼神不够绝望’。还问我有没有见过真正面对死亡的眼神。”
林恩挑了挑眉,“……你怎么说?”
“我说有啊,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伯克利翻了个白眼,“他没笑,真把我安排去跟灵堂守灵三小时。”
林恩一口酒差点噎住:“你们这剧,到底是什么题材?”
“歌剧改编,《死神之书》。”伯克利吐出四个字,眼里带着点无奈,“非说我最适合演主角,结果我连剧本都背了五版。他不知道我是因为台词太假才背不过来。”
林恩轻笑,眼神终于柔和下来些,“那你还接?”
“……想试试。”伯克利低声,“这次的台词里,有几句像你当年说的。”
林恩愣了愣,酒意翻上心头,眼神落在杯中深红,“哪句?”
伯克利把杯子扣在桌上,似笑非笑地说:“‘真正的时间,不是延续,而是沉沦。’还有那句:‘你若愿意,我可以陪你在混乱中等待秩序醒来。’”
林恩听完,沉默片刻,轻声:“……那时候,我在你最痛的时候说的。”
“嗯,你也忘不掉吧。”
“忘不掉。”林恩抬起头,眼里是微醺后的坦白,“你是我最早的同伴,最先知道我是谁的人。你那时候落在台阶上,满身是血,还笑着问我‘你是天使吗?’”
“你才不是。”伯克利挑眉,“佐拉尔才是,还是个爱管闲事的天使。”
林恩叹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切。”
林恩摇头笑着靠上沙发背,仰头望着天花板:“真是……人类生活有时候比管理混乱还累。”
“那你为啥要选择在京音教书?”伯克利眯眼看他,“因为他?”
林恩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笑了,“因为她。”
空气安静下来,红酒的香气浮动在夜色里。灯光打在他们侧脸上,显出一些被时光打磨过的疲惫,也有难得一见的轻松。
伯克利忽然小声说:“你还是得告诉他。他有权知道。”
林恩点头,沉默许久,低声应道:“我知道。”
“晚告诉,总比永远不说强。”
林恩没再说话,只是又为伯克利满上了一杯,两人在公寓的寂静中饮下这夜的最后一杯酒。
——下一场序幕,已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