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边缘的维度褶皱正在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陈青禾半跪在地,唢呐杆上的星铁纹路已黯淡如死灰。他刚刚用《镇魂歌》的变奏逼退了织网者先锋的第三波冲击,但代价是胸腔如同被巨锤反复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毕方鸟的左翼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瞬间将岩石灼烧成蜂窝状;饕餮趴在地上,腹间的次元裂隙有气无力地翕动,显然吞噬了太多织网者的“秩序单元”让它消化不良;孟婆的陶壶彻底空了,她正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地面绘制符文,那些能模糊维度边界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它们又来了!”弦族长老的声音从陈青禾腕间的蓝色光带中挤出,光带的光芒已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这次是‘秩序集群’,至少有上百个单元组成的聚合体!”
陈青禾抬头望去,只见维度褶皱的深处涌出一片银灰色的潮水。那不是液体,而是由无数拳头大小的立方体组成的集群,每个立方体的表面都刻着织网者标志性的几何符号,它们在空中组成各种规整的队形——时而化作巨掌拍向昆仑墟,时而化作长矛刺穿维度壁垒,时而化作巨网试图将整个战场笼罩。
这就是织网者的先锋部队,一群被“绝对秩序”同化的维度单元。它们没有个体意识,却能通过织网者的意识网络完美协同,任何物理攻击落在它们身上都只会被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然后被重新组合成新的立方体。
“毕方,火焰屏障!”陈青禾忍着剧痛站起身,将唢呐再次凑到唇边。毕方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忍着伤痛展开双翼,一道由金色火焰组成的屏障瞬间出现在战场前方。那些组成巨掌的立方体撞在火焰屏障上,表面立刻燃起熊熊烈火,但它们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加速分解重组,竟在火焰中开出一条通道。
“没用的!”孟婆绝望地喊道,“它们在解析火焰的分子结构,用绝对秩序重构!”
饕餮猛地向前扑出,腹间的次元裂隙张开到极致,试图将那些立方体吞噬。但这次织网者显然做了准备,那些立方体在被吞噬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饕餮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次元裂隙竟被白光灼伤,瞬间收缩了大半。
“是‘反维度能量’!”弦族长老惊呼,“它们在立方体里注入了专门针对次元裂隙的能量!”
陈青禾吹奏起《将军令》,试图凝聚音刃劈开那片银灰色潮水。但这次的音刃刚接触到立方体集群,就像陷入泥沼般速度骤减,那些立方体竟能通过同步振动抵消音刃的能量。他能感觉到,织网者正在通过这些先锋部队,快速学习并适应他的唢呐能力。
“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西王母的声音从瑶池方向传来,她燃烧寿元维系的维度结界正在快速变薄,“结界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时辰!”
陈青禾的目光扫过战场,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星轨的光芒被集群产生的力场屏蔽,《山海经》残卷的规则闭环只能保护核心区域,对这些游离的先锋部队效果甚微。他的唢呐音能暂时逼退它们,却无法彻底消灭。而织网者的集群还在不断增加,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战场边缘的维度褶皱突然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那片原本银灰色的褶皱区域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像是被墨汁浸染。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些最靠近黑暗区域的立方体,竟然在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是被分解,也不是被吞噬,而是像从未存在过般凭空湮灭,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留下。
“那是什么?”孟婆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她能感觉到那片黑暗中蕴含着一种比织网者更原始、更可怕的力量。
陈青禾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那种力量。
那是虚无。
是维度清道夫“零”。
第46章在概率维度的遭遇还历历在目,那团无定形的虚无几乎将他彻底吞噬,最后依靠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这种“未被记录的声音”才侥幸逃脱。他永远忘不了那种被虚无包裹的感觉——所有的感官、意识、甚至存在本身都在被一点点抹去。
“它怎么会在这里?”弦族长老的声音带着颤抖,“它是来吞噬我们这些‘跨界者’的吗?”
黑暗区域正在快速扩大,那些原本势不可挡的立方体集群像是遇到了天敌,开始疯狂后退。但已经晚了,那片虚无如同拥有生命般向前蔓延,所过之处,银灰色的立方体如同冰雪消融般消失,连织网者的意识网络都无法阻止这种湮灭。
陈青禾握紧了唢呐,准备随时吹奏“未被记录的声音”。他不知道“零”的目标是谁,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毕方鸟也警惕地张开双翼,火焰再次燃起,虽然虚弱却带着决绝;饕餮强忍伤痛,次元裂隙重新张开,这次是为了自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片虚无在吞噬了近三分之一的立方体集群后,突然停止了蔓延。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轮廓在虚无中缓缓凝聚——那是一团难以名状的灰色雾气,雾气中偶尔闪过几缕银光,像是某种意识在流动。
“零”没有攻击陈青禾,也没有攻击任何一个“跨界者”。它的“目光”——如果那能被称为目光的话——越过战场,投向了维度褶皱的深处,也就是织网者集群源源不断涌出的方向。
然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零”突然向前喷出一股黑色的“气流”,这股气流在空中化作一张巨大的网,网眼由纯粹的虚无构成。当新的立方体集群从维度褶皱中涌出时,立刻被这张网牢牢困住。那些立方体拼命挣扎,分解重组的速度达到了极致,试图突破网的束缚,但一切都是徒劳。虚无之网正在缓慢收缩,将那些立方体一点点挤压、湮灭。
“它……它在攻击织网者的先锋?”孟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陈青禾也是一脸茫然。维度清道夫的职责是吞噬一切跨界者,维持维度边界的纯净。无论是他、弦族,还是织网者的先锋,本质上都是跨界者,都应该是“零”的清除目标。可现在,“零”却在选择性地吞噬织网者的部队。
“不对,”弦族长老突然说道,蓝色光带正在分析“零”的能量波动,“它的行为模式变了!以前是无差别吞噬,现在却在……筛选?”
就在这时,“零”的雾气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这嗡鸣不像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意识波动,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熵增……失衡……”
简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陈青禾立刻想起了弦族关于维度法则的讲解:熵增是宇宙的基本规律,维度的稳定依赖于熵增与熵减的平衡。织网者试图用绝对秩序强行降低维度熵增,而“零”作为清道夫,其职责或许不仅仅是清除跨界者,更是维持这种平衡。
“织网者的过度干涉……打破了平衡。”陈青禾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零’不是在帮助我们,它是在清除打破平衡的‘异常因素’!”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零”再次行动起来。这次它没有吞噬立方体集群,而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穿过战场,撞向维度褶皱的深处。紧接着,维度褶皱剧烈震颤起来,那些原本不断涌出的立方体集群突然停止了涌现,仿佛源头被掐断了。
几秒钟后,“零”的身影从维度褶皱中退回,它的体积似乎比之前扩大了一圈,雾气中闪烁的银光也变得更加明亮。而在它身后,维度褶皱的颜色从银灰色逐渐恢复成正常的混沌色,织网者的意识波动彻底消失了。
战斗,结束得猝不及防。
“零”悬浮在战场中央,雾气缓缓旋转,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它既没有攻击陈青禾等人,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
陈青禾慢慢放下唢呐,他能感觉到“零”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但也绝无善意。这团虚无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严格按照某种法则运行——之前攻击他,是因为他是跨界者,打破了维度的平静;现在攻击织网者,是因为织网者的过度干涉打破了熵增平衡。
“它在维持维度的‘自然状态’。”西王母的声音从瑶池传来,带着一丝释然,“既不允许过度的秩序,也不允许无度的混乱。织网者想将所有维度压缩为单维,这已经超出了‘干涉’的范畴,变成了‘颠覆’,所以‘零’要清除它。”
陈青禾忽然想起了第46章在概率维度的经历。当时“零”追杀他,是因为他作为跨界者扰乱了概率维度的自然熵增。而他最后能逃脱,依靠的是“未被记录的声音”——那些声音代表着自然发生的、未经干预的存在,或许恰好符合“零”所维持的“自然状态”。
“我们……暂时安全了?”孟婆试探着问道,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
“零”没有反应,依旧静静地悬浮着。
陈青禾看着“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缓缓举起唢呐,没有吹奏任何旋律,只是将自己的意识集中在一点——那是对维度平衡的理解,对“和而不同”的感悟,是他从《百鸟朝凤》中领悟的真谛。
他不知道“零”能否理解这种意识,但他想尝试沟通。
唢呐杆上的龙骨芯微微发热,散发出一股温和的能量波动。这股波动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防御性,只是纯粹的“存在之音”,代表着山海世界渴望平衡与共存的意志。
“零”的雾气突然停止了旋转。
几秒钟后,它再次传来意识波动,这次的内容比之前多了几个字:
“平衡……存续……”
说完这四个字,“零”的身影开始逐渐变淡,那片黑色的虚无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消失在维度褶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零”彻底消失,陈青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差点瘫倒在地。刚才那几分钟,虽然没有直接战斗,却比任何一场激战都要令人窒息。
“它走了?”毕方鸟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嗯。”陈青禾点点头,望着“零”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它不是我们的盟友,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它只是维度本身的意志体现,是维持平衡的清道夫。”
孟婆走到陈青禾身边,看着满地立方体湮灭后留下的痕迹,感慨道:“没想到最后救了我们的,竟然是这个最可怕的清道夫。”
“这不是救,”陈青禾纠正道,“这是它的职责。织网者打破了平衡,所以它要清除织网者的影响。如果有一天我们也打破了这种平衡,它同样会对我们出手。”
弦族长老的声音响起:“但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织网者的先锋被清除,维度褶皱暂时稳定,结界能撑得更久了。”
陈青禾抬头望向天空,北斗星轨的光芒重新变得清晰,《山海经》残卷在他怀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着星轨的律动。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织网者绝不会因为一次先锋的失败就放弃,更可怕的攻击还在后面。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零”的出现,让他明白了维度的本质不是非黑即白的对抗,而是动态的平衡。织网者的绝对秩序行不通,彻底的混乱也不可取。真正的维度法则,是“和而不同”,是差异的共生。
“我们需要变得更强。”陈青禾握紧手中的唢呐,龙骨芯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不仅是力量,更是对维度法则的理解。”
他看向瑶池的方向,西王母的身影隐约可见,正在全力修复结界。他又看向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盟友,毕方鸟正在梳理羽毛,饕餮已经沉沉睡去,孟婆在默默修复被破坏的符文。
“休息片刻,”陈青禾说道,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坚定,“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织网者的威胁依然存在,维度清道夫“零”的出现更是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陈青禾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零”传来的意识波动。“平衡……存续……”这四个字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秘,或许正是破解织网者阴谋的关键。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唢呐杆上的星铁纹路,感受着其中流淌的能量。他知道,下一次战斗,他不仅要面对织网者的绝对秩序,或许还要学会如何在“零”所维持的平衡法则中寻找生机。
昆仑墟的风依旧凛冽,但风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的气息——那是希望,是对未来的期许,是在混乱与秩序之间,寻找属于山海世界的那条平衡之路。
而陈青禾的唢呐,将在这条路上,继续奏响属于它的“调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