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仙境乱成了一锅翻腾的八宝粥。
王母娘娘被仙娥们手忙脚乱地抬去了寝宫急救,老仙官被掐人中灌仙丹总算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那几乎空了的琼浆玉液池,又差点背过气去。仙将们围着那一地还在扑腾的九彩仙鲤,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束手无策。
罪魁祸首阿澈,抱着那条最大的、还在顽强蹦跶的仙鲤,被两个脸色发白的仙娥“看管”着,小脸上满是“我好像闯祸了但鱼鱼真的很好吃”的无辜和忐忑。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在那几乎见底的琼浆玉液池最深处,一丛仅存的、叶片蜷缩仿佛也在瑟瑟发抖的七彩仙莲下方,浑浊的池泥中,悄悄冒出了一连串极其细小的、带着淡金色血丝的气泡。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异常精纯的九彩霞光闪过,一条体型远比其他仙鲤娇小、不过巴掌大、但通体鳞片宛如最纯净的琉璃打造、额间一点璀璨金芒的小仙鲤,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箭矢般,悄无声息地窜出了水面!
它没有丝毫停留,尾巴一甩,周身荡开一圈微弱的空间涟漪,竟瞬间突破了瑶池外围那尚未完全修复的禁制(主要是没人想到会有仙鲤自己跑出来告状),化作一道九彩流光,铆足了吃奶的劲儿,朝着凌霄宝殿……的废墟方向疾驰而去!
它要去告御状!它要为它的子子孙孙、为它那几乎被一锅端了的族群讨个公道!
此时的凌霄宝殿,依旧是一片忙碌的救灾现场。力士们在清理瓦砾,仙官们在统计损失,匠作监的仙师在测量尺寸准备重建。玉帝黑着脸,坐在临时搬来的龙椅上(原来的那个被埋了),听着各方汇报损失,每听一句,脸色就更黑一分,周身低气压吓得汇报的仙官腿肚子直哆嗦。
“……兜率宫丹房损毁三成,炸炉五座,丹药损失……呃……不计其数……” “……瑶池入口牌楼需整体修复,蟠桃树压歪七棵,七彩灵芝园……全毁……” “……通明殿少儿才艺交流大会受惊仙童三百余名,至今仍有百余哭闹不休,需心理疏导……” “……南天门巡天廊桥守桥神犬铁头……醉酒失职,至今未醒……” “……凌霄宝殿主体结构受损超五成,修复预计需……”
“够了!”玉帝猛地一拍临时龙椅的扶手(差点把椅子拍散架),额头青筋暴跳,“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知道!那个娃娃!那个引发这一切的孽障!到底抓回来没有?!!”
下方仙官噤若寒蝉,无人敢答。增长……不,扫地将魔礼青正拿着扫帚在一旁假装努力扫地,闻言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
“咻——!”
一道九彩流光以决绝的姿态,猛地冲破外围天兵脆弱的阻拦,精准地射入废墟现场,在玉帝临时龙椅前方的空地上“噗”地一声现出身形!
正是那条巴掌大的、额生金芒的琉璃仙鲤!
它一出现,就奋力蹦跳起来,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竟口吐人言,声音尖细悲愤,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为我等做主啊陛下!!呜呜呜……”
它这一开口,把所有仙官和玉帝都惊呆了!仙鲤虽然灵性十足,但能口吐人言、尤其是能跑到凌霄殿来告状的,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可见受了多大的刺激!
玉帝愣了一下,皱眉看着地上那尾疯狂蹦跶的小鱼:“你是……瑶池仙鲤?何事惊慌?竟敢擅闯凌霄殿!”虽然殿没了,但威仪不能丢。
那鲤王(看额间金芒和能说话,必是鲤王无疑)哭得更伤心了,尾巴拍打着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它居然自带了一点水汽):“陛下!完了!全完了!我瑶池琼浆玉液池……被……被那恶童几乎钓空了啊陛下!!呜呜呜呜……”
它一边哭,一边开始形象地、声情并茂地控诉:
“那恶童!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能无视王母娘娘的禁制!还用那污秽不堪的凡间糖渣引诱我族子孙!” “我族子孙定是中了邪!竟如同疯魔般争抢那糖渣,变得痴傻呆愣,任其宰割!” “然后!然后他就用一根破麻线!一块碎铁片!对!就是破麻线和碎铁片!!”鲤王激动得蹦起三尺高,“就把我那一百零八条蕴养了数万年、准备在蟠桃盛会上为您和王母娘娘献礼的最肥美的子孙给……给钓上去啦!!呜呜呜……现在还在池边躺着呢!等着下锅呢!呜呜呜……”
它描述得绘声绘色,甚至还用灵气幻化出模糊的景象:一个娃娃拿着麻线,一群傻鱼争抢咬钩,被一条条拖上岸……
众仙官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用麻线和碎铁片钓九彩仙鲤?这比四大天王撞柱子还离谱!
玉帝的脸色已经从黑变成了青紫,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瑶池仙鲤!蟠桃盛会的压轴硬菜!居然被……被这么儿戏的方式几乎团灭了?!!
鲤王还在泣血控诉,甚至真的从眼角逼出了两滴淡金色的、蕴含着精纯仙力的血泪:
“陛下!那恶童绝非普通仙童!定是域外邪魔化身!专门来坏我天庭根基!毁我仙界祥瑞啊陛下!” “您看看!您看看他把我子孙害成什么样了!”鲤王猛地一甩尾,幻化出几条被钓上岸的仙鲤痴傻蹦跶的景象,“它们甚至都不认识我这老祖宗了!只会傻乎乎地往那娃娃道袍里钻!等着被炖汤啊!呜呜呜……” “求陛下速发天兵!擒拿恶童!救我子孙!严惩邪魔!以正天规!以慰鲤心啊!!!”
最后一句,它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然后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尾巴微弱地颤动,一副“陛下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的架势。
凌霄殿废墟上,一片死寂。
只有鲤王微弱的抽泣声和尾巴拍地的“啪啪”声。
所有仙官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看向玉帝。
玉帝坐在临时龙椅上,身体微微发抖,一只手死死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后的蟠桃盛会——嘉宾满座,歌舞升平,然后仙娥端上来一个大鼎,里面是……瑶池仙鲤炖豆腐?还是清蒸仙鲤?配菜是凡间糖渣?!
“噗——” 这一次,玉帝没能忍住,一口老血终于喷了出来,溅湿了前方的玉砖(碎的)。
“陛下!保重龙体啊!”仙官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围上前。
玉帝推开众人,指着地上还在装死的鲤王,声音嘶哑、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杀意(或许还有一丝崩溃):
“传……传朕旨意!” “天庭上下!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所有能动弹的天兵天将!给朕搜!挖地三万尺!也要把那个孽障给朕揪出来!” “朕……朕要亲自……亲自问问他!!那麻线……那铁片……到底是从哪个杂货铺买的?!!” “再传令灶王府!立刻!马上!给朕研究仙鲤的一百零八种吃法!总不能……总不能真浪费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憋屈。
而此刻,下界某个山洞里。 云渺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奇怪,怎么感觉……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