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抱着抽抽搭搭的阿澈,一路疾驰,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令人心乱如麻的是非之地,才敢稍稍放缓速度。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山坳落下,设下几重简陋的隔绝禁制,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冰凉的岩壁滑坐下来。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是身体的透支,更是心神的极度消耗。
萧绝濒死的惨状、阿澈小心翼翼的擦拭、那滴滚烫的男儿泪……还有自己最后那近乎落荒而逃的狼狈,种种画面在她脑中反复交织上演,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驱逐出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阿澈依旧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块小帕子上。
原本干净柔软的鹅黄色小鸭手帕,此刻浸满了暗金色的血污和泪痕,皱巴巴的一团,还沾着些许泥土,看起来狼狈又刺眼。
就像它曾经短暂安抚过的那个男人一样。
云渺心头莫名一刺,伸出手,语气硬邦邦地道:“脏死了,拿来,扔了。”
阿澈却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猛地将小手背到身后,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大眼睛里满是执拗:“不要!这是爹爹的!阿澈要留着!”
又是“爹爹”!
云渺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他不是你爹!那是敌人的血!是骗子的眼泪!你怎么就不听?!”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亏。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然被那个前世今生的仇敌用苦肉计和几滴猫尿就给收买了?!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那混蛋欠她那么多债,追得她那么惨,差点害死她们母子多少次?现在装装可怜,就想一笔勾销?门都没有!
不行!必须让儿子认清他的真面目!还得想办法继续讨债!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既然暂时杀不了他,也摆脱不了他,那就恶心他!膈应他!让他时时刻刻记得他欠着她的!记得他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云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意光芒。
她脸上挤出“和蔼”的笑容,对着阿澈招招手:“儿子,过来,娘亲不是要扔你的帕子,娘亲是看它脏了,帮你把它变得……嗯,变得更有用,更威风!”
阿澈狐疑地看着娘亲,小脸上写满了不信任:“真的?”
“当然!”云渺信誓旦旦,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里掏出针线包(江湖行走,缝缝补补是必备技能),“娘亲给你把它改成一面小旗子!以后咱们举着这面旗子,去找他讨债!让他一看这旗子就脸红,就不好意思赖账!好不好?”
“讨债?”阿澈似懂非懂,但“旗子”、“威风”这些词吸引了他。小孩子总是对旗帜有种天生的好感。
“对!讨债!”云渺用力点头,开始忽悠,“你看,他欠我们那么多钱,还欺负我们,是不是坏蛋?坏蛋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我们举着旗子去要债,就是代表正义!是不是很威风?”
阿澈被绕得有点晕,但觉得娘亲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于是迟疑地点了点小脑袋。
云渺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拿过那块脏兮兮的手帕,穿针引线,手下如飞。
她可是连“战损袍”都能批量生产的“手艺鬼才”,改一面小旗子简直信手拈来。她特意保留了帕子上最醒目的、那片暗金色的血渍和泪痕,甚至还将边缘刻意撕扯出一些破口,显得更加“战损”和“悲壮”。
然后,她找来一根还算笔直的枯树枝,将改造好的“血泪旗”仔细地绑在了顶端。
一面简陋却意义非凡的“讨债旗”就此诞生!
旗面上,暗金色的污渍如同某种抽象的战利品标记,在风中微微晃动,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血腥、泪水和某种无言控诉的诡异气息。
“看!怎么样?”云渺得意地将小旗子塞进阿澈手里。
阿澈握着旗杆,看着那迎风招展的小旗子,觉得好像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似乎……真的有点威风?他懵懂地点点头:“嗯……威风……”
“乖!”云渺满意地摸摸儿子的头,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以后见到他,你就举着这个旗子,大声喊‘还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澈用力点头,似乎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新游戏。
……
数日后,仙界某处相对安全的仙域边城。
一家茶馆的雅座内,云渺正小心翼翼地用新买的药材处理着阿澈手上一些细微的擦伤。小家伙举着那面小旗子,好奇地摆弄着。
突然,雅间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
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萧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伤势未愈,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气息也比往日虚弱不少,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死死锁定在云渺身上,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极其复杂的探究。
他终究还是动用战神府的力量,再次找到了她们。
几名金焰卫沉默地守在门外,封锁了所有去路。
云渺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将阿澈护在身后,指尖扣住毒针,冷声道:“王爷真是阴魂不散!伤成这样还不忘追债?放心,欠你的钱,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她护在身后的阿澈,却看到了萧绝苍白的脸色(在他眼中就是“虚弱”),又想起娘亲这几日灌输的“讨债”理念和手里的“威风”旗子。
小家伙眼睛一亮,觉得自己“主持正义”的时刻到了!
他猛地从云渺身后钻出来,举起那面醒目无比的“血泪旗”,迈着小短腿跑到萧绝面前,将旗子高高举起,几乎要戳到萧绝的下巴,然后仰起小脸,用尽吃奶的力气,清脆又响亮地大喊:
“坏蛋爹爹!还钱!” “看到没有!这是证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快还钱!不然……不然阿澈就用旗子打你哦!”
稚嫩的童音在安静的雅间内回荡,那面沾满“证据”的小旗子在空中猎猎作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门外的金焰卫们肩膀开始剧烈抖动,一个个死死低着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墙缝里。
萧绝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面几乎怼到他脸上的、用他鲜血和眼泪染就的、破破烂烂的“讨债旗”,再看着儿子那副“正义凛然”、“替天行道”的小模样……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是极致的羞耻!是被公开处刑的难堪!是怒火攻心!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亲生儿子拿着“血泪证据”讨债的、荒谬绝伦的、足以让人吐血三升的憋屈和崩溃!
他为了救她们差点连命都丢了,换来的是什么?
是这面让他无地自容的旗子?!是这句清脆响亮的“还钱”?!
“噗——!!”
急怒攻心之下,再加上本就未愈的重伤,萧绝只觉得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一口金血喷了出来,身体晃了两晃,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王爷!”门外的金焰卫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笑了,慌忙冲进来扶住他。
萧绝脸色惨金,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那面还在晃悠的旗子,又看看一脸“我做得对不对”的阿澈,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云渺也被这效果惊呆了,她没想到阿澈的“执行力”这么强,更没想到萧绝的反应这么大……居然直接气吐血了?
看着他那副摇摇欲坠、羞愤欲绝的模样,她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意竟然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莫名的……心虚和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懊恼?
她是不是……玩得有点过火了?
“咳咳……”她干咳两声,一把拉回还在邀功的阿澈,将那面惹祸的旗子夺过来塞进储物袋,眼神飘忽,语气僵硬地说道,“童……童言无忌!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那什么……您……您还好吧?”
萧绝死死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如果眼神能杀人,云渺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他猛地甩开搀扶他的金焰卫,用尽全身力气站稳,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云、渺……你、好……你很好……”
说完,他竟不再看她,也不再试图抓人,而是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却飞快地冲出了雅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彻底崩溃。
留下云渺抱着阿澈,和一群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的金焰卫。
良久,云渺才喃喃自语:“……这就……气跑了?”
她低头看了看储物袋,又想了想萧绝最后那副快要爆炸的样子。
好像……这“讨债旗”的威力……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但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反而觉得……好像捅了更大的马蜂窝?
阿澈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问:“娘亲……爹爹好像……更生气了……他是不是……不想还钱啊?”
云渺:“……” 儿子,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