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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和丈夫达成的一致观点是:让女儿大学报考护理专业,毕业后争取直接进本地三甲医院当护士。他们俩的理由很实际——女孩子嘛,工作稳定最重要,医院又是“铁饭碗”,五险一金、年终奖、带薪年假样样齐全。再说了,护士虽然辛苦点,但越老越吃香,将来结婚生子,医院还能帮着解决孩子上学的事,一举两得。他们俩甚至已经提前打听好了,哪个科室最轻松、哪个领导好说话、考到哪些证书能加分,连女儿以后值夜班怎么排休都替她想得明明白白。总之,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条最稳妥、最省心、最“适合女孩子”的人生轨道。

女儿也一点儿没示弱。她没有像父母设想的那样“一步到位”考本科护理,而是自己拍板报了市里最好的卫校三年制大专。报到那天,她背着新买的深蓝色行李箱,一个人挤地铁去办入学手续,连学费都是暑假里连轴转做三份兼职攒出来的。别人午休,她跑实训室练静脉穿刺;晚上熄灯后,她把手机电筒夹在床头,一遍遍背药物拉丁名。第三年实习,她主动申请去最忙最累的急诊,轮完夜班还要帮带教老师整理病历,只为多学一个穿刺角度、多记一个急救流程。

毕业那年,医院招聘考试公告贴出不到两小时,她就把电子简历、在校成绩单、实习鉴定全部上传,连证件照都提前拍了三种底色。笔试那天,她第一个交卷;面试时,她拿出自己手绘的“急诊分诊流程改进图”,当场让护理部主任眼前一亮。三天后,人事科电话通知她被录用了——不是父母托人安排的“后门”,也不是亲戚介绍的“关系户”,是她自己用成绩和实力换来的正式编制。

入职体检那天,七七和丈夫才第一次踏进女儿工作的医院院区。看着女儿熟练地在系统里给自己打印体检单、领工牌、办饭卡,他们才恍然发现:那个曾经需要他们规划人生的小女孩,已经悄悄把方向盘握在了自己手里。

上班不到一年,女儿就收到了护理部的红头文件——她被正式任命为“实习带教老师”,成为全院最年轻的带教之一。消息一出,整个急诊科的同事都炸了锅:有人打趣说她是“火箭升职”,也有人悄悄算过,她这一年里到底做了多少“狠事”。

其实,成为带教老师并不是幸运从天而降,而是一连串“自我加练”的结果。

首先,她把医院所有能考的资格证“一网打尽”:护士执业证刚到手,她就报名静脉治疗专科护士、bLS(基础生命支持)和AcLS(高级心血管生命支持)国际认证。别人刷短视频的碎片时间,她开着二倍速听网课;夜里十二点,她在科室示教室对着假人模型做心肺复苏,计数器“滴——滴——”地响到保安大叔来敲门。

其次,她把每一次小差错都当成“升级打怪”。一次给患儿抽血,她因为血管太细扎了两针才成功。患儿家长当场抱怨,她没辩解,下班后直接去找儿科穿刺高手“加练”三十针,第二天把操作视频剪成三分钟教程,发到科室群里共享。一周后,整个急诊的“一针成功率”统计表上,她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最关键的一步,是她主动把“实习生”当成自己的“第二岗位”。医院规定实习生由三年以上资历的护士带教,她却提前半年向护理部申请“旁听”: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岗,帮实习生修改护理记录;下班后再留下来,把当天实习生犯的错误整理成ppt,附上改进方案,发到教学群里。护理部主任在年度汇报时,直接用她的ppt做案例,全院护士长集体点赞。

于是,当护理部公布“新增带教老师名单”时,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备注栏里只有一句话——“业务能力突出,教学意识超前,特破格任用”。

任命下来的第二天,她第一次站在示教室前面,看着台下七张还带着稚气的面孔,深吸一口气,把工牌翻到背面,用记号笔写下两行字:

第一行:今天你以病人为中心。

第二行:明天病人以你为信赖。

然后,她把白板笔递给离她最近的实习生,说:“来,先做个自我介绍——再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下一针该怎么扎?”

那一刻,窗外的晨光正好穿过百叶窗,落在她崭新的带教工牌上,也落在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眼睛里。

七七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佩服”两个字的分量,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那天她早起给全家煮面,刚把葱花撒进锅里,就听见女儿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轻响——五点四十,天还没亮透,女儿已经换好干净的护士裤,蹲在玄关系鞋带。七七顺口问一句“怎么又这么早”,女儿抬头,笑得像拧开的小灯:“昨晚急诊收了个百草枯中毒的孩子,我得去看看昨天抽的血钾结果,顺便把实习生的早班考核表排出来。”

那一瞬,七七忽然有点恍惚:记忆里那个走路爱踢石子、写不完作业就哭鼻子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把“责任心”三个字写得比她还大了?

她偷偷跟着女儿走到公交站。冬日的风像刀子,女儿却把羽绒服脱下来裹在身边打瞌睡的实习生身上,自己只剩一件单薄的卫衣。车来了,她先扶着实习生上去,自己垫后。车门关上的刹那,七七隔着玻璃看见女儿冲她挥手,嘴巴一张一合——

“妈,回家吧,风大。”

七七没听清,却看懂了。那一刻,她鼻尖猛地酸了:原来被保护的人早已换了位置。

中午,七七破天荒地第一次没午休,拎着保温桶去了急诊科。隔着半开的诊室门,她看见女儿正半蹲着给一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打留置针。小男孩挣扎得厉害,女儿一边轻声哄“马上就好了,阿姨给你贴最厉害的小恐龙贴纸”,一边稳稳地一针见血。贴完贴纸,小男孩破涕为笑,女儿却悄悄把被踹青的小腿往裤管里藏。七七在门外攥紧保温桶的提手,心里像被什么钝器撞了一下——疼,却也暖。

下午护理部做操作考核,七七被邀请以“家属代表”的身份旁观。轮到女儿带教的实习生做心肺复苏,小姑娘紧张到手抖,按压频率全乱。七七以为女儿会皱眉,却只见她蹲下去,把掌心覆在实习生手背上,带着她一起压,一起数:“01、02、03……”节奏对了,女儿就松开手,用口型鼓励:“继续,你可以。”

考核结束,实习生扑过去抱住她,声音哽咽:“老师,谢谢你没换人。”女儿拍拍她的背:“我当年第一次上台,比你抖得还厉害,是我老师没放弃我。”

坐在角落的七七突然红了眼眶——原来女儿一直记得来时的路,也愿意给别人留一盏灯。

晚上回家,女儿累得瘫在沙发上,脚肿得脱不下鞋。七七蹲下去,一边拿热毛巾给她敷,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这么拼,图啥呀?”

女儿歪头想了想,声音沙哑却亮:“妈,你们替我选的专业,我得替自己把它走成喜欢的样子。你们担心我吃不了苦,我就想证明给你们看——苦可以吃,还能把苦嚼出甜味来。”

七七没接话,只是低头帮她揉脚。揉着揉着,眼泪就砸在女儿脚背上——温热的,像当年产房里的第一滴汗,也像此刻心底最软的那块肉。

她终于承认:自己那些“为你好”的规划,在女儿的倔强和努力面前,显得既单薄又狭隘。那个小时候摔倒了都不哭的小娃娃,如今长成了能为别人挡风遮雨的大人,用她自己的方式,把“护理”两个字写成了滚烫的信仰。

临睡前,七七把女儿换下来的工牌悄悄放进抽屉,和自己的存折、户口本收在一起。那是她前半生最重要的三样东西:一个给了她生命,一个给了她生计,如今又添了一个——给了她骄傲。

她在工牌背面轻轻写了一行小字:

“妈妈曾经想给你全世界,现在才知道,你才是妈妈全世界里最亮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