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双方谈判不顺,随行的丁穆很开心。
他对苻融讥讽道:“秦人虽然粗鄙不堪,但我也值不了一万个,你还真是敢开口。”
苻融找他过来,原本是想着让他写封信回去,促成交易早些达成,这样对大家都好。
见丁穆不配合,苻融挑唆道:“换你回去,可是王凝之主动提出来的,眼下却又如此做派,莫不是他其实是想借我国之手除掉你?”
“你可真会联想,”丁穆冷笑道:“我与周王从未打过交道,他为何要杀我?”
苻融挑挑眉,“这我如何知道,也许因为你是荆州桓家的人,也可能他担心你会归顺我国。”
丁穆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我出身谯县丁氏,桓家则出自龙亢,大家同属沛国而已,丁氏未尝弱于桓氏,如何我就成了桓家的人,你们这些胡人真是什么都不懂。”
苻融被他这一番家族的言论绕晕了,摇摇头,不再理会,命人将他带下去。
没有丁穆的配合,苻融只得自己回信,他也不提要多少人了,只是说如果晋国没有诚意的话,换俘一事便终止。
收到信的王殊想了想,为表诚意,给他加了五百。
苻融苦笑不已,没想到王凝之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难缠。
他这会有些理解苻坚的不愿意了,这般换俘,确实有些屈辱,索性便不回信了。
谁知王殊又来了一封信,这回多了一行字。
“两千。
不同意的话,此事作罢,战俘运往后方安置。”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苻融无奈选择了同意。
不愿归降的丁穆根本毫无价值,换回多少战俘,秦国都算赚的。
双方约定在河边进行交换,王殊亲自坐船来接丁穆。
大家都是要脸的人,没有耍什么阴招,交换很顺利,一船仅着内衫的秦军士卒,换回一个一脸傲娇的晋国太守。
王殊在船头迎接,对丁穆行礼道:“丁府君受苦了。”
丁穆冷哼一声,“你就是王叔平之子?”
“是,”王殊恭敬道:“小子王殊。”
丁穆斜眼看着他,“王叔平怎么会如此糊涂,为了一个战败被俘的我,居然拿两千秦军战俘去换,还是你年少不懂事,自作主张。”
王殊身后的几人都面带怒色,慕容冲喝道:“无礼,周王和世子救你脱困,你便是这个态度吗?”
丁穆冷笑道:“死则死矣,我有说需要你们救吗?”
慕容冲还要再说,被王殊伸手拦下。
“府君宁死不降之心,天下皆知,实乃我辈楷模,”王殊笑道:“所以父亲说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将府君换回。”
丁穆不为所动,摇头道:“我是不会为王叔平效力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能猜到王凝之的用意,但不打算领情,更不想转投王凝之麾下。
王殊让开道,请他入舱休息,“父亲只是不忍见府君陷于敌手,并无私心,府君大可放心。”
丁穆叹了口气,默默走了进去。
刘穆之笑道:“有骨气,就是人别扭了些。”
王殊点头道:“无妨,人换回,目的就已经达到,明日我便带他返回洛阳,你们留在蒲阪,过几日我就回来。”
几人拱手称是。
返回洛阳的途中,丁穆坐在马车中一言不发,王殊骑马随行,早晚问候,从不缺礼数。
前方战事的胜利,让洛阳城中充满了喜悦的气息。
丁穆掀开马车的侧帘,看着这个繁华的全新城市。
官道宽阔,街市俨然,洛水穿城而过,百姓们不紧不慢地穿行其间,遇上熟悉的人,亲切地打着招呼,站在街边闲聊。
屋舍之间,隐约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临街的酒楼里,有书生正大声议论着对秦国的战事。
丁穆有些恍惚,这是数十年来饱经战火的洛阳?
入城之后,王殊的出现引起了一阵轰动。
熟识的人们齐声高呼:“世子回来了。”
“世子出征,得胜归来啦!”
不认识的人也站在道旁,一起看向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王殊骑在马上,毫无架子地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当年的金墉,如今的洛阳,不少人都是看着王殊长大的。
甚至有人大喊:“世子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可不能再拖了。”
王殊闻言,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众人都是大笑。
丁穆放下车帘,心中百味杂陈。
入宫之后,王殊先领着丁穆来见王凝之。
看着比建康皇宫还巍峨的宫殿,丁穆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
王凝之正在处理公文,听到门口的通报,抬头看了眼,起身道:“丁府君来了,一路辛苦。”
丁穆点点头,“周王做了一笔好买卖,千金买骨。”
王凝之面带疑惑,看向儿子。
王殊无奈地撇撇嘴,没有说话。
王凝之懂了,抬手请丁穆入座,笑道:“丁府君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忠贞之士,不该身陷异国之囹圄,并无他意。”
丁穆大咧咧坐下,“两千秦军战俘,周王好大的手笔。”
“今日放回去的,明日还可以再抓回来,”王凝之笑道:“如今天下大势,府君应该看得明白,秦人挡不住我。”
丁穆沉默一阵,说道:“叔平你功高盖世,当得起晋室之周公,为何非要再进一步,做那操莽之徒?”
王凝之第一次被人当面责问此事,收起脸上的笑意,反问道:“司马家何以得天下?府君以此事责我,未免可笑。”
“陛下年幼,叔平你尽心辅佐,晋室中兴有望,此乃流芳百世之功绩,”丁穆解释道:“何必行那篡位之举,遗臭万年。”
王凝之冷笑道:“如你所言,只为求名而已,我深耻之,司马家众叛亲离,我堂堂正正打下的天下,为何要让与他家?为了一己虚名,能救千万百姓而不救,简直荒谬。”
丁穆怒道:“我如何是贪名之人,只是不忍见叔平误入歧途,这才好言相劝。”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凝之说道:“本以为府君会以天下苍生为念,不想却如此狭隘,司马家误国殃民,你却助纣为虐,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话不投机,丁穆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