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一下子瞪圆眼睛,甚至都忘了脸红。
愿意嫁给他吗?
……赵婶这是在替儿子求娶她?!
像一台反应卡顿的老机器,沈玉楼的大脑系统缓慢地接收到指令。
一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红温方向发展。
门外的赵四郎动作定格住。
但他反应迅速,忙将已经迈过门槛的脚掌收回放下,然后往旁边墙壁上一贴。
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像块超大号人形贴,一动不动地紧贴在墙壁上。
一双眼睛却是因为紧张激动而不停眨动。
求娶?
母亲为他求娶她……
……她会答应吗?还是拒绝?
万一她拒绝了……
拒绝了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他求娶的。
他就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像以前那样对她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不信捂不热她的心。
房内的三人丝毫不知道外面多了位偷听课。
沈玉楼脸红得已经抬不起头了。
她没想到赵母会突然提起她和赵四郎的婚事。
一旁的赵宝珠却是兴奋的眼睛冒亮光,摇着她的肩膀道:“我四哥这个人很好的,对你更好,我看了都羡慕,真的!”
沈玉楼:“……”
她当然知道赵四郎很好。
可是……
……她还没做好为人妻为人媳的准备啊。
沈玉楼轻轻咬住嘴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好,赵宝珠忽然转了转眼珠子,过来将她拉到门边去。
看了眼被远远丢开的赵母,沈玉楼狐疑道:“怎么啦?”
——是要跟她说不能让赵母听见的话吗?
还真是。
就见赵宝珠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对她道:“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吧?我那个阿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后面她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将白海棠往我四哥的床上塞,万一俩人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那我四哥这辈子就惨了……你忍心看着我四哥被祸害吗?”
“……”沈玉楼用力摇头。
赵四郎是个好人。
不是她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白海棠心术不正,这样的人,连给赵四郎端茶倒水都不配。
赵宝珠继续道:“虽说我四哥已经知道白海棠不是个好的,而且他也提前做好了应对措施。但是吧,这得白海棠先明确地说想嫁给我四哥,然后我四哥才能反击回去。”
沈玉楼:“……”
那确实。
如果白海棠没有提出要嫁赵四郎的话,赵四郎还真不好率先拿出那半块帕子,去指证白海棠水性杨花,图谋不轨。
因为那样,说明不了什么不说,反而还会成全白海棠的野心。
——都收下她的帕子了,赵四郎还能不娶她?
所以,赵四郎不能主动出击,得等。
等白海棠说要嫁给他的话。
等的期间,赵四郎肯定不能在家里面露面,不然让白海棠看见他那张脸,他们所有的准备就都作废了。
当然,这期间,倒是可以让赵四郎把脸蒙住,比如说戴个面具什么的。
然而……
赵宝珠继续说道:“……可是在这期间,万一我阿奶不作人,使用些阴私手段,将我四哥引到白海棠在的房间,而白海棠那个时候又刚好在洗澡,或者是换衣服什么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沈玉楼秒懂!
这是一个女人被男人摸摸小手,都会被定义为清白不在的年代!
就比如说原主。
当初原主投河寻死,赵四郎好心将原主救上岸。
但是因为在施救的过程中,赵四郎不得不抱着原主将原主拖上岸,结果原主的爹娘,就以赵四郎抱过原主为由,闹着要让赵四郎对原主负责,把原主娶回家,不然就要活活打死原主。
倘若赵四郎无意间闯进白海棠的房间,看见了衣衫不整,或者是赤身裸体的白海棠,那这门亲事,就是青天大老爷来判,也会判赵四郎娶白海棠。
因为世情就是如此。
“所以我都想好了,我一会儿就让平安去给我四哥递个信,让他这两天先别回来,不给那祖孙俩算计我四哥的机会;然后我们这边再主动出击,让那祖孙俩知道你要嫁给我四哥,她们心里面一着急,我那阿奶肯定就会拿长辈的身份逼我娘答应,这个时候我四哥再回来,然后揭穿白海棠的丑陋嘴脸。”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沈玉楼不再犹豫,点头道:“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我们等下就让人给赵大哥送口信!”
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也不能总不让赵大哥在外面躲着。”
明明有家,但却不能回,这叫什么事儿。
再者,赵四郎和赵母他们都分别大半年了。
如今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上了,赵四郎却有家不能回,没这样的道理。
沈玉楼道:“所以,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
年后赵四郎就要出征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和家人团聚的时间,都很珍贵,不应该这么白白浪费掉。
赵宝珠深以为然,用力点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我看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啊,明天?”
“对,就明天!”
“会不会……太突然了些?”
“突然才好啊,就是要杀那祖孙俩一个措手不及!”
“……”
沈玉楼接收了这个方案。
一墙之隔,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赵四郎:“……”
男人的嘴角翘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将自己从墙壁上撕下来,然后轻手轻脚地迈开长腿,连院门都没走,直接跃墙出去。
已经过了晚饭时分,长街退去了白日的喧闹,寒风中的街头逐渐显现出冷清寂寥的底色。
赵四郎站在街头举目四顾,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家绸缎铺子前。
铺子下的屋檐下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街头上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小乞丐蜷缩成一团,手里面攥着个火折子,隔一段时间便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点上,从微弱的火苗上吸取些同样微弱的温度后,便又赶紧再将火折子合上,吝啬的不舍得多用。
边关战火听起来很远。
但国家只要打仗,百姓们总会受到波及,而充当其冲沦为炮灰的,便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
赵四郎能看出来,这段时间,街头上流浪要饭的乞丐,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
他抬步上前,在小乞丐面前停下。
小乞丐忽然觉得迎面刮过来的寒风似乎弱了一些。
他将脑袋从破破烂烂的棉袄中探出来,结果一抬眼,就见面前知道何时站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小乞丐吓一跳,以为又是来撵他走的铺子主人。
他连忙抓起自己的家当——一个破碗,一个水囊。
破碗是讨饭的工具。
水囊里面的水也很重要,因为有时候讨不到饭,就要靠水来充饥。
小乞丐抓起自己的全部家当,拔脚就要跑,赵四郎挡在他面前,将去路拦了个严严实实。
小乞丐快要哭了,可怜兮兮的讨饶道:“大爷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小的这就走,绝不敢脏了大爷铺子前的路!”
说完,又是弯腰,又是作揖。
赵四郎:“……”
他默默叹息了声,从怀里摸出锭银子。
“小兄弟,你弄错了,我不是这家铺子的主人,也不是来赶你走的。我是来雇你帮我传个话给家里人。”
街头上的流民乞丐多了,治安也就跟着变得差了起来。
听府衙里面的同僚们说,最近财物遭盗抢的案子,明显比往年同时期要多。
他不放心这个时候还让宝珠跑到府衙那边给他递话,所以打算雇个人传话回去。
赵四郎说完,拉起小乞丐还在作揖求饶的手,将拿出来的银锭子,放在小乞丐长满冻疮的红肿掌心里面。
五两的银锭子,躺在掌心里面都能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
小乞丐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怀疑自己眼花出了幻觉。
他抓起银锭子,塞进嘴里,“啊呜”一口咬下去。
赵四郎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咬出一嘴的血。
瞧这架势,要么是牙齿崩断了,要么是咬到了嘴唇。
赵四郎哭笑不得,抬手在小乞丐的脑袋上面揉了一把,问道:“怎么样,是真的银锭子吧?”
“真!真!”小乞丐用力点头,将银锭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有了这笔钱,他这个冬天就不用再忍饥挨饿了,他可以拿着这笔钱,去给自己租个容身的小房子,然后再去找一份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就跟西街的刘阿婆学卤鸡蛋卖……
小乞丐越想心头越火热,跪下就要给赵四郎磕头。
赵四郎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
“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只要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恩公您说!小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二话!”
“……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就是给家里人带个口信的事。”
……
沈玉楼并不知道街头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方才她和赵宝珠之间的对话,都被赵四郎听了去。
此时,她望着赵宝珠的脑袋瓜子,笑着打趣她:“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总是补脑核桃啊,我发现你这脑瓜子,越来越聪明了。”
闻言,赵宝珠得意地抬起小下巴,自豪道:“那是因为我家行川聪明,我经常跟他待在一起,所以我也变聪明了!我家行川说,这叫近猪者肥,近墨者……墨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玉楼笑着纠正并补充。
赵宝珠哈哈哈笑道:“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因为隔了段距离,赵母没能听见两个女孩说了什么,就看见两个女孩脑袋挨着脑袋的叽里咕噜。
此时见两人过来,她笑着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赵母的心里面有种预感。
她预感儿子的亲事能成。
果然,下一刻,就听女儿道:“我刚才跟沈玉楼商量了下,我们觉得,明天是个好日子。”
“明天……好日子?”赵母先是狐疑,随即想到什么,顿时激动起来,连声说道,“对对对,明天是个好日子!”
她看向沈玉楼,又拉住沈玉楼的手,柔声说道:“明天啊,咱们在家里面摆上一桌酒,把你和四郎的亲事定下来!”
沈玉楼红着脸道:“嗯,都听婶子的安排。”
这下赵母更加心安,拉着沈玉楼的手不舍得松开,使唤起女儿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心疼。
“宝珠,你快去府衙……”
她才想说“你快去府衙给你四哥递个话”。
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就见平安领着一个半大小子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正是帮赵四郎传话的小乞丐。
赵母听了小乞丐的话,笑着骂赵四郎:“臭小子,他倒是会挑时候……这样也好,明天等他回来,直接就是一个大惊喜砸他怀里去。”
只是这个大惊喜,对于白老太太和白海棠祖孙俩来说却是大惊吓。
翌日,望着满满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白老太太笑着嗔怪赵母。
“青桔啊,娘知道你孝顺,可咱们都是一家人,饭菜没必要顿顿都搞得这么隆重,寻常家常菜就行啦。”
“……”赵母一怔,心想母亲这是误会了。
今天是小儿子定亲的好日子,饭菜规格当然要配置得隆重一些。
但看看白老太太满脸的笑意,赵母到底没忍心直接把话说穿,担心老人家面子上挂不住。
赵母便没接话茬,只含笑不语。
这样子落在白老太太眼里,就是默认了这桌饭菜是赵母特意为她准备的。
于是白老太太更高兴了。
饭菜规格配置得越隆重,说明她这个老母亲,在女儿心中的份量越重。
这是好事。
两个孩子的亲事,不如就今天提一提吧。
心里面这么想,白老太太就对赵母道:“对了青桔,希澈呢?我听家里的下人说,他昨天就没回来,今天还不回来吗?”
赵母想到小乞丐昨晚带过来的口信,说道:“希澈昨天临时有事,耽误了……今天回来的。”
“回来就好。”白老太太含笑点点头,招呼白海棠在自己身边坐下,才要开口提要把孙女嫁给女儿做儿媳的话。
就在这时,忽然看见沈玉楼和赵宝珠两人从外面进来。
白老太太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皱起眉头,目光不悦地盯着沈玉楼上下打量,然后心底冷哼一声,暗骂道:“狐媚子。”
白海棠更是眼睛瞪圆瞪大,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沈玉楼,嫉妒让她眼睛都变红了。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打扮得这么美艳,这是想要勾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