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
她蹙眉问道:“你们两个,在外面闯祸了……”
话没说完,方才还扭扭捏捏的二人,立马抢着开口。
沈玉楼道:“婶子您别怪宝珠,这事跟宝珠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赵宝珠瞪沈玉楼一眼,也紧跟着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我让你那么干的。沈玉楼,你少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沈玉楼着急道:“这不是揽事儿的问题,今天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怕你舅妈回去后,发现上当受骗了,再闹上门,或者四处嚷嚷,到时候你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握住赵宝珠的手,沈玉楼言辞恳切道:“你和陆行川尚未完婚,陆行川又是读书人,读书人又都看重名声,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陆行川,你也得爱惜自个儿的名声啊。”
“那你的名声怎么办?我四哥将来肯定能当上大将军,当时候你就是就我四哥的将军夫人,你的名声就不重要了?再说了,我好歹还有娘家人护着,你却是连个娘家人都没有,想哭都找不到怀抱,多可怜?你的名声更重要。”
赵宝珠叉腰凶狠道:“他陆行川要是因为这个就敢不要我,那只能说是我赵宝珠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我两拳头锤爆他脑瓜!”
远在淮水县城,正伏案苦读的陆行川忽然打了个大喷嚏。
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衣,犹觉得脑壳上凉嗖嗖的。
于是他起身,又往火盆里面加了些木炭。
宁州城白家,赵宝珠说完,不等沈玉楼再开口,便将她拉扯到身后去,走到赵母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娘,年礼的事情,是我的主意,跟沈玉楼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
赵母:“……”
起初,她还以为俩孩子在外头闯了大祸。
后面听说是因为年礼的事情,她暗暗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俩孩子又说到了名声的问题上。
赵母才落地的心瞬间悬起。
白天只顾着生气李氏上门闹腾,赵母还没想到这件事情带来的后续影响。
此时听两人提起,赵母才后知后觉想到这茬来。
她气得伸手赵宝珠的脑门上面重重点了一下。
“做事情不考虑后果,我确实该罚你。白天那会儿,你慌称说往你阿奶家送了年礼,当时是把你舅妈治住了,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后续?”
好歹做了几年的姑嫂。
赵母太清楚大嫂李氏的性子了。
李氏回去后,势必要找白老太太问年礼的事情。
待婆媳俩对上话,发现被耍了,就李氏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肯定还会回来再闹腾。
“主意是你出的,可是你倒好,躲在后面不露头,恶人都让玉楼出面做了,你舅妈抓住这个把柄,还不得可着劲儿地糟蹋玉楼的名声?”
赵母想想就生气得很。
她是不介意沈玉楼的名声是好还是坏,因为她知道沈玉楼是个好的。
可问题是,人言如刀啊。
姑娘家的脸皮又薄,哪受得了那种让人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
赵母的反应在沈玉楼的预料之中。
然而此刻见赵母为了她满面担忧,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她还是觉得鼻头酸涩,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不过想到接下来她和赵宝珠商定的计划,沈玉楼强忍着没让情绪失控,做出害怕的样子:“那,那怎么办啊……”
压抑着的泪水适时地流出眼眶。
赵母可不知道她是感动的,只当她是被吓到了,心疼得不行,连忙搂住她安慰。
“别怕别怕……好孩子,婶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赵母想了想,说道,“等明日,婶子就把年礼给他们补上。”
娘家那边的做法伤透了她的心。
按照她的意思,今年,她是一根青菜叶子都不想往娘家那边送的。
除非娘家那边的人给她一个交。
不然这次,别想再指望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对他们退让和原谅。
这也是沈玉楼和赵宝珠两人故意弄这一出的原因。
两人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悄悄去了一趟白家所在的镇子。
从镇上居民的口中打听得知,白家的儿媳妇,也就是李氏,疯了。
这结果跟沈玉楼推测的一模一样。
于是两人便商量着,将白家那份不存在的年礼给补上。
倒不是怕白家那边上门来闹腾。
而是要找个由头,将赵母带到白家那边去,好让赵母亲耳听听,她那些所谓的娘家人,当初是怎么帮着旁人陷害她的。
还是那句话,脓疮长在肉里面,不挖出来,早晚会演变成致命的毒瘤。
李氏好好一个正常人,现在被强行摁头按上了一个疯子的名头,她心里面必定不痛快,肯定会和白老太太私下里面闹腾。
说不定婆媳俩争吵的过程中,李氏一个嘴上没把门,就将当年的事情吐露出来了呢?
所以,现在就是挥刀挖脓疮的最佳时机。
然而娘家那边人接连上门闹腾,赵母肯定不愿意再登娘家门。
——至少现在,赵母是不会主动往娘家那边去的。
那她们就得想个法子让赵母过去。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一出。
一想到两个女孩的名声会受到影响,赵母就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套上马车去娘家那边跑一趟,好堵住大婶李氏的嘴。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赵母就起床了。
她拎上头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年礼,准备动身去娘家一趟。
同样早早起床的还有沈玉楼和赵宝珠。
赵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诧异道:“你们这么早就起床做什么?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这么冷。”
寒冬腊月,大人都舍不得早早离开暖乎乎的被窝,更别说年轻人了。
沈玉楼确实留恋晨间的被窝。
但想到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还是一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赶紧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此时,她上前去接过赵母手里的礼盒,说道:“婶子,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想亲自登门道歉。”
还一副没睡醒模样的赵宝珠,迷楞着眼睛走过来,接过赵母另一只手中拎着的礼盒,说道:“这件事情我是祸首,我也得过去一趟跟舅妈道个歉。”
说完,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好困呢!
——早晨的被窝又暖和又舒服,简直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都怪李氏那个死肥婆,害她没好觉睡,这笔账,她得加倍算才行!
赵母闻言,担忧道:“按理说,你们过去道个歉,的确会好一些。可是——”
她担心李氏那张嘴不饶人。
她这个大嫂,没理还能扯三分呢。
眼下李氏自觉占理,那张狗嘴里面,还不一定喷出什么粪来。
赵母不担心赵宝珠受委屈。
赵宝珠就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
赵母担心的是沈玉楼。
“玉楼啊,要不,你就别去了……”
李氏或许不敢说赵宝珠什么。
但是对沈玉楼就未必了,毕竟沈玉楼眼下还不是赵家的儿媳妇。
赵母的担忧不难理解,沈玉楼笑着安慰她:“放心吧婶子,一会儿过去了,我把耳朵关起来,就当自己是个聋子。”
聋子听不见好歹话,也就不会被言语伤害到。
白家人就算再过分,也不能对她拳脚相加吧?
总之,白家,她肯定是要去的。
赵母见沈玉楼坚持要去,只得带上她,但却又回房临时多加了一个礼盒。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多带点东西过去,娘家那边看在她大包小包的份上,说话也能好听些。
赵母心中如是想。
三人坐上马车往白家去。
白家在宁州下面的一个小镇上,距离宁州城有段距离。
三人天蒙蒙亮便动身赶路,一路不停歇,日上三竿,才堪堪赶到白家。
望着面前紧闭的院门,赵母忍不住心头触动。
这里曾经也是她家啊。
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可是后来,她出嫁了,这里就成了别人的家。
她再回来,便不再是家里的女儿了,而是白家的客人。
隔壁院门“吱嘎”一声响,一个头上包着蓝头巾,胳膊上挂着个篮子的老妇人从门里走出来。
见白家院门前站着三人,那老妇人便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来白家走亲戚的吗?你们跟他们家是什么亲戚啊?我好像没见过你们了呐。”
许是眼神不好使,又或者是因为赵母多年没回来过,老妇人最初没能认出赵母来,只当赵母是来白家走亲戚的。
直到赵母唤了对方一声婶子,并且自报家门,那老妇人这才惊讶道:“哎哟,原来是青桔啊……瞧我这老眼昏花的,都没认出你来!”
老妇人说完,便拉着赵母的手上下打量,责怪道:“你呀,嫁了人,就忘了娘家,也不说多回娘家走走,不怪你娘总念叨着你心狠。”
赵母一愣,随即便明白老妇人话中的意思。
她离开宁州城十来年,期间一次没回来过。
然而娘家这边的邻居,显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宁州城。
而娘家这边,也没跟左邻右舍说起过她离开宁州城的真正原因。
而她的母亲,也故意模糊了她不回来的原因,反倒还在邻居面前谴责她嫁了人忘了娘。
丝毫不提他们怕受她牵连,跑到赵家门前跟她断亲这茬事。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啊。
赵母胸腔中升起火焰团,望着紧闭的院门,很想扭头就走。
沈玉楼也没想到,他们刚过来就有收获。
此时,那老妇人忽然压低声音,对赵母道:“青桔啊,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大嫂,她疯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赵母大惊。
昨天李氏去她家闹的时候,不是还挺正常的吗?
……怎么才一夜功夫,突然就疯了呢?
老妇人道:“就是昨天的事!”
遂将昨天白家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赵母听。
沈玉楼在一旁听得也大感意外。
她有想过白老太太为了平息事端,会给李氏按上一个疯子的名头。
只是她没想到,白海棠居然也加入其中了,还是给这件事盖棺定论的最大助力。
李氏可是白海棠的亲娘啊。
白海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正想着,白家院内忽然飘出白老太太的声音。
“李氏?李氏你怎么了……海棠!海棠!@快去请大夫,你娘要不行了!”
然后是白海棠的尖叫声。
“娘!娘你别死啊!”
期间还有男人的大嗓门问:“怎么回事?娘,李氏她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进厨房,就看见她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院门“哐当”拉开,一个身影从里面冲出来。
高高瘦瘦,面皮白净,一副文人气息。
再看看他身上的穿着,沈玉楼立马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白老太太的宝贝大孙子,白起善。
因为白家只有白起善一个读书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刚才还拉着赵母说话的老妇人问道:“起善啊,你娘她怎么啦?”
白起善这才看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三位陌生人。
沈玉楼他是一点儿都不认识的。
赵宝珠也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同样认不出。
倒是赵母……
白起善打量了赵母片刻,迟疑道:“姑妈?是您吗?”
赵母点点头,正欲开口,白起善道:“姑妈,我娘出事了,我着急去请大夫,您先家里坐!”
“好,你快去,不用管我们!”
待白起善火急火燎地跑开,赵母忙也抬脚进院。
沈玉楼和赵宝珠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倒不是她们关心李氏的生死。
只是李氏现在还不能死。
“去瞧瞧。”
“好!”
那拉着赵母说话的老妇人,原本是要去街上置办年货的,这会儿也将竹篮往自家院门口一放,跟着一块儿进去。
动静是从厨房那里传出来的,几人便直奔厨房去。
白家的厨房不大。
此时里面塞满了人。
白老太太,白大郎,白海棠,还有躺在地上打滚的李氏。
沈玉楼直接将目光锁定在李氏身上。
就见李氏头脸紫涨,嘴巴大张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还不停地用手掐脖子,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