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撒落在地上的汤圆,沈玉楼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看情形,李氏应该是吃东西噎着了。
“食物堵塞在食管部位的狭窄处,会导致患者出现呼吸困难,面色发红,浑身抽搐等症状。”
沈玉楼的脑海中跳跃出上一世学过的急救小知识。
紧接着是红字警告——
“注意,窒息一旦发生,缺氧现象便会紧跟而来,会对患者的生命产生不利影响,甚至会导致患者死亡。”
“窒息抢救的黄金时间为四到六分钟,人体缺氧时间超过四分钟,会对脑细胞产生不可逆的永久性损伤;窒息时间超过六分钟,患者存活的概率将显着降低!”
白起善去请大夫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算大夫抢在六分钟之内赶到,但是却未必能立马就判断出李氏的症状,并且想出将食物排出食管的有效法子。
万一李氏死了……
不行,李氏现在还不能死。
沈玉楼立马说道:“她这是被食物卡主食管了,所以才会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得赶紧帮她将食物排出来,不然她会出现性命之忧……先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沈玉楼说完,便将手里的礼盒放地上,直奔李氏。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白老太太等人一愣。
扭头朝身后望去,这才看见自家厨房内多了好几个人,除了住在隔壁的邻居,居然还有不速之客。
因为太过震惊,白老太太甚至都没顾上去拦沈玉楼。
她惊讶地望着赵母:“青桔?你怎么回来了?”
闺女突然登门,白老太太本该高兴才对,毕竟闺女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过来的。
然而看看还在地上打滚的李氏,白老太太却不见多欢喜,面上甚至还流露出不悦,仿佛埋怨赵母回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赵母的关注点都在李氏身上,没注意到白老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她着急道:“先救大嫂!”然后看向白大郎,“哥,你快把大婶从地上扶起来!”
白老太太没拦沈玉楼,但是白海棠拦了。
对沈玉楼恨之入骨的白海棠,压根不相信沈玉楼会好心救李氏,将她推开,目光警惕地瞪着她。
沈玉楼没法子。
眼见李氏头脸越来越红,都\b快变成猪肝色了,她着急地看向赵母。
赵母催促白大郎:“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嫂扶起来啊!”
白大郎:“……”
白大郎也没想到赵母会突然过来,整个人还有些懵。
待稍稍回神后,他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这个妹妹。
十来年没见面了,没想到兄妹二人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下。
妹妹……老了。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苍老。
白大郎心神恍惚。
直到赵母又催促了他一声,他这才恍然回神,忙转身推开白海棠,将李氏从地上扶起来。
沈玉楼立马对他道:“等下你像我这么做!宝珠你过来!”
李氏太胖了。
她连李氏的腰都抱不住,更别谈施救了。
她只能将施救的法子教给白大郎。
“像我这样,从后面抱住她,一手握拳,另一只手掌包住拳头,拳头的虎口抵在她肚挤眼上方处,然后用力向上撞击,一直重复这个动作,不要停。”
沈玉楼从后面环抱住赵宝珠的细腰,一边说一边演示。
白大郎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她做。
白老太太忽然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面,骂道:“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姑懂啥?你听她胡说八道!”
一边说,一边用力拍打李氏的后背。
“李氏啊,你这是咋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别吓唬人啊!”
啪啪声一下比一下重。
沈玉楼见状险些要骂人。
食物卡喉引起的窒息,最忌讳的就是拍打后背。
因为这种拍打后背的方式,不但不能促进食物排出,反而还有可能会促使食物掉进呼吸道部位,从而引起更加严重的窒息。
白老太太这样做,简直是将李氏往黄泉路上推。
再看李氏,眼珠子已经瞪得快要爆裂出来了。
那么胖的一个人,额头和脖颈上愣是暴起了一根根青筋。
沈玉楼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她上前,一把拽住白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你这样做,会害死她的!”
“你胡说!我看你才是想害死我儿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一肚子的坏水水,比那咬人的蜈蚣蛇蝎还要恶毒!”
“……”沈玉楼缓缓呼出口气,不想理会白老太太。
她强忍着怒意,对白大郎道:“不想死老婆,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再耽误下去,不出半盏茶功夫,你媳妇必死无疑!”
李氏的情况实在太吓人了。
沈玉楼刚才又说的言辞凿凿,十分有自信的样子。
因此,白大郎都已经打算不顾白老太太的阻拦,按照沈玉楼教的方法试一试了。
要是能把人治好,好歹也能省下一笔看大夫的开销不是?
然而此时听见沈玉楼说再耽误下去,李氏必死无疑的话,白大郎的眼神闪烁了下,果断收回手,朝沈玉楼皱眉不悦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把人治死了你负责啊?不懂就别瞎指挥。”
白海棠也咬了咬嘴唇,然后上前来,指着沈玉楼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前段时间在姑妈家,我娘说了你几句,你心中怀着怨气,所以今天才要趁机报复吗!”
父女俩反对的态度一个比一个激烈。
可是刚才,明明他们神情已经松动了啊。
尤其是李氏的丈夫,沈玉楼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人分明都已经要按照她说的对李氏进行施救了。
结果忽然又改变了态度。
而这种态度的转变,是在她劝说之后……她刚才说什么了?
沈玉楼迅速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下一瞬,便见目标锁定在“必死无疑”四个字上。
她让心中的猜测吓住,蓦地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父女二人。
这父女俩,难道是想让李氏死?
……不是没这个可能!
这二人都能伙同白老太太,狠心地给李氏按上一个疯子的名头,那么趁着这个机会弄死李氏以绝后患,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毕竟,李氏一死,他们的谎言就不会再有暴露的一天。
真是好狠的心呢!
望着还在拼命挣扎求生的李氏,沈玉楼难免心绪复杂起来。
同为女子,她很难不同情李氏的遭遇。
一股怒火从沈玉楼的心底蹿起来。
她懒得理会白家父女二人。
目光扫过白老太太,沈玉楼沉声对赵宝珠道:“宝珠,把他们都拉开!”
“好!”
赵宝珠二话不说,左手白老太太,右手白大郎,动作快准狠地将母子二人反剪着胳膊拉开制住。
虽然很不喜欢这母子俩,可二人眼下还是她名义上的长辈,所以赵宝珠给了两人几分面子,没让他们太难堪,只是让他们动弹不得。
对于白海棠,赵宝珠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一脚踹在白海棠的后膝盖窝上。
白海棠猝不及防,“啊呀”一声扑倒在地上。
下巴那里立时升起火辣辣的刺疼感。
不等白海棠从这股剧痛回神,后背上面忽然又是一沉。
大力人士赵宝珠,直接一脚踩在了白海棠的脊背上。
白海棠顿觉后背上面压了一座山,任凭她如何扭动挣扎,也不能撼动那大山分毫。
“赵宝珠!你个疯子!快把脚拿开!”白海棠又急又怒,忍不住大骂赵宝珠。
后者回敬了一礼:脚抬起,在白海棠快要爬起来之际,再踩下去。
砰——
白海棠二次扑倒在地。
这一次,白海棠摔断了一颗牙齿。
鲜血从口中涌出,白海棠又痛又害怕,“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朝白大郎和白老太太母子俩求救。
“爹!奶奶!快救我啊,赵宝珠她疯了,她想杀了我啊!”
突然被限制住行动力的母子二人终于回神,紧接着齐齐动怒。
——跑到他们家里头撒野,简直岂有此理!
然而不等母子俩发飙,沈玉楼抢在他们前头开口道:“白姑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宝珠压住你不让你动弹,是因为你妨碍并阻止我们救人在先。”
视线一一扫过白大郎和白老太太,沈玉楼目光冷沉,语露讥讽:“还是说,从一开始,你们压根就没想过要让李氏活?”
肚子里面的算计就这么被揭开了,三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僵硬住;随即又齐齐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沈玉楼。
沈玉楼:“你们是不是想质问我,为何要这般诬陷你们?”
心思又一次被戳出的白家三人:“……”
到底是人老成精,白老太太最先从震惊中回神,怒道:“没错!就是诬陷!李氏是我儿媳,好好的,我为何要盼着她死!死丫头,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白大郎紧跟着道:“我是李氏的男人,我干嘛要盼着媳妇死?”
白海棠也想补两句,但是被赵宝珠陡然加重的力道吓得闭紧嘴巴不敢吭声。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家厨房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乡邻。
小地方就是这样,谁家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引来一群人瞧热闹。
沈玉楼不怕瞧热闹的人多,就怕没人瞧热闹。
她冷笑道:“因为李氏疯了啊,照顾一个疯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你们嫌弃李氏是个累赘,索性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弄死李氏,好一了百了,你们也好落个日后轻松。”
她现在甚至怀疑,李氏会吃汤圆噎住,也是白老太太有意为之。
然而这只是她的猜测,并无实质性的证据。
但不管真假,她都要将他们的算计刨出来让李氏瞧瞧,好让李氏知道自己现在在白家的处境,增加李氏口不择言,吐露当年实情的机会。
当然,对白老太太而言,沈玉楼的这番猜测,完全是错误的。
她杀李氏,一是李氏对她不敬,二是为了永绝后患。
到底是乡下来的村姑,目光短浅,自以为聪明。
白老太太哼笑一声,反驳道:“胡说不道……”
沈玉楼打断她:“若我说的不对,你干嘛要拦着我,不让我救人?”
“……”白老太太语噎。
围观瞧热闹的乡邻们则七嘴八舌地劝白老太太。
“老姐妹,还是让这小姑娘试试吧,万一她真有法子呢?”
“这小姑娘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白家老太太真的是因为嫌弃儿媳疯了,所以就想趁机把儿媳妇弄死?”
“……不好说。不过老太太的确拼死拦着,不想让人救她儿媳。”
“……”
起初大家还是劝白老太太。
然而劝着劝着话题就跑偏了。
眼看就要偏到白老太太毒杀儿媳上头去了。
白老太太听得心惊胆战,再不敢阻拦。
而这时,白起善领着一名老者,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也是巧,白起善一出门,就遇上了出诊回来的老大夫,忙把人薅了过来。
老大夫经验丰富,一眼就瞧出了李氏的症状所在。
沈玉楼忙把自己的施救法子说给老大夫。
老大夫诧异地打量她一眼,点头道:“此法可行!”
沈玉楼便对白起善道:“你来!”
有了猜测,她现在已经不相信白大郎还会真心实意救李氏。
李氏现在的情况很凶险,已经耽误不得了。
相比较白大郎和白老太太的百般阻挠和拖延,白起善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应了声“好”,便按照沈玉楼的指导,从后面环抱住李氏的腰身,拳头抵在李氏的肚脐眼上方处,用力往上方撞击。
一下。
两下。
三下……
虽然是男子,但白起善从未做过体力活,力气远不及寻常男子。
很快,他额头上面便冒出一层热汗。
然而他咬牙忍着手臂的酸疼,撞击的动作丝毫不见减缓。
救人的急切心情溢于言表。
跟白老太太等人的百般阻拦相比,完全是两个极致的对比。
在白家,他应该是唯一一个会在乎李氏生死的人吧。
沈玉楼心想。
大概是李氏命不该绝,加之用上了对的施救方法,那颗卡在李氏喉咙里,险些要了她性命的汤圆,终于被吐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口腔中,李氏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等缓和得差不多了,她立马起身瞪向白老太太。
眼神凶狠。
饱含怒意。
但看起来很清醒。
这样的眼神,绝对不该是一个疯子该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