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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殿的铜漏“嘀嗒”刚过卯正,滴在铜盘里的声音,在殿中飘得很远,裹着股凉劲。

刘妧踩着青石地砖上的锦纹线升座,衣摆上的“千军纹”随脚步轻颤,扫过御座前的铜鹤。

鹤嘴下的铜铃没响,却透着股静气,连殿外的风声都压得低了。

百官按品阶站定,锦钢朝靴擦过地面,“沙沙”声里裹着股说不出的沉。

没人先开口,殿里只剩铜漏的“嘀嗒”声,一滴一滴,敲在人心上。

“昨岁科技兴农,庐江那边有户人家,”刘妧指尖叩了叩御案,案面的锦灰钢泛着冷光,声音不高却够清晰,每个字都落得实,“王老实家,三亩地收了六石三斗,比往年多了近一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在大司农公孙越身上停住:“可大司农递的疏子里说,庐江荒田仍有三成。公孙卿,你前儿说,根子在人口不足?”

公孙越往前迈了半步,手里的竹简“哗啦”展开,还攥着张卷了边的锦纸,纸角磨得发白。

他额角冒了层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墨:“陛下明鉴!秦时有口三千万,咱大汉承平五百年,口数才五千二百万!”

他把锦纸往殿中案上一铺,血色线标着人口密度——西域、辽东那片几乎空着,像块没绣满的布,白得晃眼。

“就说朔方郡,每里才五户人家。”他指着线疏最淡的地方,指尖有点抖,碰歪了案上的笔,“您前儿赏的锦钢犁,一天能耕百亩,可没人扶犁,再好的犁也是废铁!庐江那三成荒田,就是没人手去翻!”

“公孙大人这话不对!”

越人军校尉骆越往前一站,身上甲片“哐当”撞出响,震得殿中铜鹤都颤了颤。

他嗓门亮得像撞钟,带着股武将的劲:“咱越人善在山陵开荒,蜀地那么多荒坡,迁咱族人去,不用三年,保准种出粮来!”

他说着拍了拍胸前甲片,甲叶上的锈迹晃了晃,是常年戍边磨的:“去年我族里去了三十户,在巴蜀山沟里开出五亩梯田,收的稻子够吃两年,还能余点换盐,比在山里饿肚子强!”

工部侍郎鲁直赶紧接话,手里还捏着半块锦钢零件——是挖渠机上的齿轮,边缘沾着点铁屑,是今早试机时蹭的。

“骆校尉稍安!”他笑得有些急,怕两人吵起来,往后退了半步,“蜀道那处,臣正让工匠赶制隧道机,打通了确实能迁民。可这机器沉得很,得十万民夫抬去山里头。”

他掂了掂手里的齿轮,铁疙瘩撞在掌心响:“如今丁壮多半在边防戍守,北边的锦钢甲士还缺人补呢,哪来的人手抬机器?总不能让老弱妇孺去抬吧?”

“鲁侍郎说到点子上了。”

陈阿娇坐在侧座,指尖扫过案上的锦线奏章夹,夹子里露出半张庐江农情册,王老实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画了个小圈。

她示意黄月英展开张图,图上用绿、黄、红三色线标着地块——绿的是熟地,黄的是荒田,红的是工坊,分得清清楚楚,线边还写着小字注。

“公孙卿只算人口总数,却没算细处。”她指尖点着绿线密集的地方,指甲盖划过纸面,“庐江稻花村那边,王老实家三亩地用了新犁,一人就种得过来,多出来的力气,去工坊挣了钱;可河西的锦灰矿,因缺铁匠,开了一半就搁着了,矿洞门口堆的矿石,能炼出十车钢;交趾的速生木,山里烂着运不出来,因缺商队——这不是光缺‘人’,是缺把人用到该用的地方去的法子。”

“太后这话在理!”

户部尚书出列,手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打得比谁都急,像是要赶着算清一笔欠账。

“臣查过账,去年工坊招了二十万民夫,矿场要了十五万,边镇屯了三十万——”他扒拉着算珠,声音透着点急,额角也冒了汗,“真正能下田的,比十年前还少了五万。不是人不够,是地方抢着要,手慢了就没了!”

骆越急了,往前又挪了挪,脚底下的砖缝都被踩亮了,甲片又响了声。

他脖子上青筋跳了跳,嗓门更高了:“那更该迁民!把南边的人挪去北边,把山里的人挪去平原,不就匀开了?我族里有个老丈,七十多了还说,蜀地土肥,就是路难走,打通了路,他第一个带着子孙去!”

“挪?怎么挪?”

太常寺卿抚着胡须,声音慢悠悠的,像铜漏滴水,压下了殿里的急劲。

他从袖里摸出本账册,账册边角卷得厉害,是常翻的,纸页都泛了黄:“去年试着迁了五千户去辽东,路上耗了三石粮,到地方盖房、分种子,一户就得贴两石。”

他抬眼,目光沉沉的,扫过殿中,带着股老臣的稳:“国库今年的存粮,刚够边防和工坊用,再这么贴,怕要动春耕的种子了——您说,这民能说迁就迁?迁过去饿肚子,还不如不迁。”

刘妧抬手,腕上银镯“叮”地响了声,清清脆脆的,像敲在冰上。

殿里霎时静了,连铜漏的“嘀嗒”声都清晰了几分,能数清滴了多少下。

她从公孙越手里拿过那血线人口疏,对着光看——血色线在阳光下泛着红,像田埂上冻住的血,看着扎眼。

“五千二百万口,散在四百万里地上,”她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透着劲,“就像王老实家织的粗布,线稀了,风一吹就破,挡不住寒,也兜不住日子。”

她抬眼扫过百官,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了停,从公孙越的竹简,到骆越的甲片,再到鲁直的齿轮:“孤问一句:庐江的荒田,是真缺人耕,还是缺让农人愿意去耕的法子?”

她顿了顿,屈着手指数,指尖划过御案上的花纹:“比如……去开荒的农户,税能减多少?农具能赊多少?孩子能就近入学吗?李二叔为啥宁愿在村里种三亩地,也不去十里外的荒田?不是懒,是怕——怕开了荒,渠没通,一场旱灾全白搭;怕种了粮,运不出去,卖不上价,一年辛苦换不来几个钱,连孩子的糖都买不起。”

公孙越愣了愣,手里的竹简滑了滑,差点掉在地上,赶紧用另一只手攥紧。

他声音有点虚,带着点不确定:“陛下是说……要先给农户搭好架子,让他们没了怕的,才肯去?”

“是这个理。”陈阿娇接过话,指尖点着图上的黄线——正是庐江那片荒田,线边注着“离水源三里”,“王老实家隔壁的李二叔,我让农官问过,他不是不愿开荒,是没底气。要是官府派工匠带着锦钢挖渠机去,三天挖通渠;再派商队去收粮,价给得比镇上高两文,他能不去?说不定还会拉着邻居一起去,凑个热闹也有干劲。”

鲁直眼睛一亮,手里的齿轮转了半圈,“咔嗒”响了声,像是突然通了窍。

他往前凑了凑,忘了规矩,又赶紧退回去半步,脸有点红:“太后说得是!臣那挖渠机,三人就能操作,一天挖半里,挖通李二叔家那片荒田的渠,顶多半月!去年给稻花村挖渠,去了五户人家,今年都扩到十户了,还有人来问啥时候挖新渠,说‘有渠就能多种两亩’!”

骆越摸着甲片笑了,甲片上的锈蹭了点在手上,他也没擦,笑得有点憨:“这么说,不是人不够,是咱没给人铺好路?我族里那老丈,就是怕路难走,运不出粮,要是隧道机通了路,他真能带着全族去蜀地,不用官府催,还能帮着劝别家去!”

刘妧起身,衣摆扫过御案,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农情册翻了页,王老实的名字又露了出来,旁边的小圈更明显了。

“所以今日议事,不说‘缺人’,说‘怎么让人肯去’。”

她看向公孙越,语气缓了些,少了点朝堂的硬,多了点民生的软:“公孙卿,你算算,给开荒的农户减三成税,头三年免徭役,国库能担住吗?要是不够,从工坊的羡余里挪点,别委屈了种地的人,他们才是根基。”

又转向鲁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齿轮上,带着点期许:“鲁侍郎,你那挖渠机、隧道机,一月能造多少台?庐江要十台,蜀地要二十台,够不够?不够就加派工匠,多开两个工坊,让匠人也能多挣点,干劲足。”

最后看向骆越,嘴角带了点笑,像化开的冰:“骆校尉,你族里若去蜀地,缺啥?种子?农具?还是会用新犁的匠人?缺啥,就跟工部说,咱都给补上,别让族人去了受委屈,得让他们去了就能安身,就能种地。”

铜漏“嘀嗒”又响了一声,滴在铜盘里,溅起点小水花,像刚落下的雨。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

公孙越摸着竹简,指尖在“五千二百万”上按了按,眉头慢慢舒展开,像是有了主意,低头开始小声盘算;

骆越攥着甲片,脚底下碾了碾砖缝,张嘴想说话,又先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鲁直捏着那半块锦钢零件,已经开始盘算工匠的排班,嘴里小声念叨着“一月三十台,加两班匠人,应该够了,还能多造两台备着”。

方才殿里的凝重,慢慢透出点活气来,像田埂上刚冒芽的豆苗,顶着点绿,透着股劲。

这早朝,才算真的议到了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