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反叛军解散
科特迪瓦边境检查站的凉棚下,李伟将一杯冰镇可乐推到唐·本杰明面前,玻璃罐外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唐先生,先歇口气,阿比让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直飞纽约。”他说着,将一份包装完好的三明治递过去,“知道你们一路没怎么吃东西,这是刚从镇上餐厅买的,还热着。”
唐·本杰明接过三明治,却没有立刻打开。他靠在塑料椅上,目光越过检查站的栏杆,望向利比里亚方向——那边的天空依旧弥漫着淡淡的黑烟,即便隔着十几公里,仿佛仍能嗅到空气中的硝烟与腐臭。刚才在边境线看到的刀疤军官早已不见踪影,但那疯狂的嘶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利比里亚……彻底沦陷了?”杰瑞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李伟点了点头,打开手机调出最新的新闻推送,屏幕上的图片触目惊心:蒙罗维亚总统府的屋顶插着反叛军的旗帜,一群穿着迷彩服的武装分子正举着枪欢呼;维和部队的营地外,挤满了逃难的平民,蓝色头盔的士兵正用盾牌组成人墙维持秩序。“今早反叛军联合米勒的队伍攻破了总统府,利比里亚政府高层连夜乘专机逃到了法国,现在整个蒙罗维亚,只有维和部队营地和和平饭店还算安全。”
“和平饭店?”唐·本杰明皱起眉,他想起离开时酒店里挤满的难民,“那里不是全是外国人吗?反叛军没敢攻进去?”
“主要是维和部队在守,”李伟滑动着手机屏幕,解释道,“饭店紧挨着联合国维和部队的驻地,反叛军现在还不敢和联合国硬刚。但里面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住满了欧美国家的公民,还有不少当地的有钱人,外面则围了成千上万的平民,都想冲进去躲战火,维和士兵只能用枪托驱赶,昨天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踩踏事件。”
汤姆端起可乐喝了一口,冷笑道:“那群反叛军和米勒的人,说白了就是乌合之众。之前在小镇遇到的,有些人连枪都握不稳,全靠人多撑场面。”
这话倒是说到了唐·本杰明的心坎里。他想起逃亡路上遇到的反叛军,大多穿着破烂的衣服,有的甚至光着脚,手里的AK-47锈迹斑斑,射击时连瞄准都不会,全是胡乱扫射。“米勒的三万多人,本来就是临时雇佣的员工一般,大多是当地的农民、无业游民,还有些是被胁迫加入的;反叛军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少数骨干,剩下的都是些没经过训练的年轻人,有的甚至才十五六岁,手里拿着砍刀就敢称自己是‘战士’。”
李伟叹了口气,点开一段现场视频:画面里,一群穿着各异的武装分子正围着一辆卡车抢劫,有人扛着抢来的电视机,有人抱着几袋大米,还有人拿着酒瓶狂灌,喝醉了就对着天空开枪。“他们根本没有军纪可言,攻下蒙罗维亚后,就开始在市区烧杀抢掠。昨天有记者拍到,米勒的人闯进居民区,把男人拖出去枪毙,女人和孩子要么被掳走,要么被直接扔在火里,连联合国的观察员都看不下去了,发了好几次谴责声明。”
唐·本杰明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那些路边的惨状:被焚烧的房屋、堆叠的尸体、孩子绝望的哭声。他能想象到蒙罗维亚城内的景象——曾经的街道变成了屠宰场,鲜血顺着排水沟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那是比战场更恐怖的炼狱。
下午三点,唐·本杰明一行人抵达阿比让的酒店。刚走进房间,就听到电视里传来利比里亚语的播报,画面上是反叛军的首领,一个名叫卡马拉的中年男人,穿着熨烫整齐的军装,胸前别着一枚勋章,正对着话筒慷慨激昂地演讲。
“他就是反叛军的首领,卡马拉,”李伟解释道,“以前是利比里亚政府军的团长,去年因为族群矛盾叛逃,拉起了这支队伍。”
唐·本杰明坐下来,认真听着翻译后的内容。卡马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眼神里带着一种狂热的坚定:“我们不是反叛者,我们是为族群生存而战的勇士!长久以来,我们的族群被边缘化,土地被掠夺,话语权被剥夺,连孩子都只能在茅草屋里等死!今天,我们拿下了这座城市,只提出三个诉求:第一,族群独立自治,拥有自己的行政区域;第二,组建自己的防卫力量,保护族群的安全;第三,收回被非法侵占的土地,让我们的人民能靠耕种活下去! ”
他顿了顿,举起右手,对着镜头庄严宣誓:“我们绝不做屠杀无辜的恶魔!从今天起,禁止任何武装分子伤害平民,禁止抢劫财物!若有违反,格杀勿论! ”
杰瑞嗤笑一声:“现在说这些,早干什么去了?昨天还在烧杀抢掠,今天就装起正义使者了。”
“估计是怕引起大国干涉,”唐·本杰明靠在沙发上,分析道,“利比里亚的钻石、橡胶资源丰富,欧美国家在这边有不少矿场和种植园。反叛军要是一直屠杀,毁了这些资源,大国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但要是他们只是想要自治,大国说不定还能接受——换个听话的代理人,反而能捞到更多好处。”
果然,没过多久,电视里就切换到了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新闻发布会。维和部队指挥官马克·安德森上校站在话筒前,脸色严肃:“现在,联合国给所有加入反叛军和米勒队伍的人最后一次机会:48小时内,放下武器,到指定地点登记投降,我们将不予追究;48小时后,维和部队的支援部队将抵达蒙罗维亚,届时所有拒不投降的人,将被视为非法武装,直接采取军事打击! ”
发布会结束后,李伟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了之后脸色有些复杂:“刚才在利比里亚的朋友说,维和部队的运输机已经在加纳起飞了,载着装甲车和特种兵,估计明天就能到。现在蒙罗维亚的武装分子已经慌了,不少人开始偷偷扔掉武器,往乡下跑。”
“米勒呢?他会投降吗?”帕克问道,他还记恨着米勒追杀他们的仇。
“不好说,”李伟摇了摇头,“米勒看似是为了给雅各布报仇实则为了自己利益,和反叛军只是互相利用。但他的队伍本来就是一群临时招募的人员,现在支援要到了,估计会树倒猢狲散,他自己说不定早就跑了。”
唐·本杰明没再说话,走到窗边看着阿比让的街景。这里和蒙罗维亚截然不同:街道干净整洁,行人穿着整齐的衣服,孩子们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路边的小贩在叫卖水果,空气中弥漫着芒果和咖啡的香气。很难想象,仅仅隔着一条边境线,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老板,你在想什么?”杰瑞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想蒙罗维亚港,”唐·本杰明轻声说,“本来还想和伊莱亚斯合作,把那里改造成深水港,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了。”
他想起伊莱亚斯说的承诺,同时心里本打算规划着港口的未来,说要让蒙罗维亚港成为西非最繁忙的港口。可现在,那片海域恐怕早已被战火波及,码头的起重机被炸毁,仓库被焚烧,曾经的蓝图,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
“伊莱亚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杰瑞叹了口气,他还想起了那个并不是唯利是图的犹太商人。
唐·本杰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伊莱亚斯是逃出去了,还是死在了战火里。在这场战争中,个人的命运实在太渺小了,就像风中的尘埃,根本由不得自己。
第二天一早,唐·本杰明被手机铃声吵醒。是霍克打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老板,利比里亚那边有新消息了!反叛军发表了第二份声明,同意解散军队,接受联合国的调解!”
唐·本杰明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具体怎么说?”
“联合国和几个大国派人跟反叛军谈判了一晚上,”霍克语速很快,“答应了他们的自治诉求,划了一块区域给他们族群,但要求必须解散所有武装力量,武器全部上交;另外,由联合国牵头,重新组建过渡政府,等局势稳定后再举行大选。米勒的队伍已经散了,他本人据说逃到了塞拉利昂,现在维和部队正在通缉他。”
唐·本杰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那些被他们屠杀的平民呢?就这么算了?”
“没办法,这就是战争的代价,”霍克沉默了一下,说道,“大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只要反叛军停止屠杀,不破坏资源,谁当政对他们来说都一样。而且现在利比里亚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重建至少需要十年,谁也不想在这时候蹚浑水。”
挂了电话,唐·本杰明打开手机新闻,果然全是利比里亚的最新动态:维和部队的支援部队已经提前抵达蒙罗维亚,装甲车在街道上巡逻,士兵们正挨家挨户收缴武器;成千上万的武装分子排队向维和部队投降,有的人放下枪后,直接瘫在地上哭了——他们本来就是普通农民,只是被胁迫加入队伍;和平饭店外的平民终于被允许进入安全区,维和士兵正在分发食物和水,不少人抱着救济粮,一边吃一边流泪。
但新闻里也提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蒙罗维亚市区发现了超过两千具平民尸体,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郊区的村庄几乎被夷为平地,有的村子甚至没有一个幸存者;联合国的救援物资刚刚运抵,却因为道路被毁,无法送到偏远地区,无数难民还在饿着肚子。
“真是讽刺,”汤姆走进房间,看到新闻后冷笑一声,“打了半天,死了那么多人,最后还不是大国说了算。”
“至少不用再死人了,”杰瑞叹了口气,“那些还活着的平民,总算有口气喘了。”
唐·本杰明没说话,他想起了那个抱着孩子跪在路边的母亲,想起了被野狗啃食的孩童尸体,想起了被钉在墙上的妇女。反叛军的诉求得到了满足,大国的利益得到了保障,可那些死去的人,却永远也活不过来了。利比里亚或许能慢慢恢复元气,但战争留下的创伤,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收拾行李的时候,唐·本杰明翻出了之前拍摄的蒙罗维亚港照片。照片上,港口的起重机正在工作,渔船整齐地停靠在岸边,远处的海面上,几艘货轮正在等待卸货。他摩挲着照片,心里有些怅然——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港口项目,终究还是成了泡影。
“老板,该走了,去机场的车已经到了。”帕克在门口喊道。
唐·本杰明把照片塞进钱包,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酒店门口,李伟已经等候在那里,手里拿着几个打包好的芒果:“这是阿比让的特产,带回去尝尝。利比里亚那边……您还会再回去吗?”
唐·本杰明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或许会或许不会。不过我现在只想尽快回美国,看看那些受伤的队员,还有我的家人。”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唐·本杰明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阿比让的街头充满了生机,小贩在叫卖,孩子们在玩耍,上班族匆匆赶路,一切都那么平和。可他知道,就在几百公里外的利比里亚,还有无数人在废墟中挣扎,在饥饿中等待救援。
到了机场,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唐·本杰明看到了几个从利比里亚撤离的美国人,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和恐惧,正在和家人打电话报平安。听到他们说起蒙罗维亚的惨状,唐·本杰明的心又沉了下去。
飞机起飞的时候,唐·本杰明特意看向利比里亚的方向。透过舷窗,他看到那片土地被笼罩在淡淡的云层下,看不出任何战争的痕迹,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可他知道,在那云层之下,是断壁残垣,是累累白骨,是无数破碎的家庭。
“在想什么?”杰瑞坐在旁边,递给她一杯水。
唐·本杰明接过水,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会在什么时候再来非洲。”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队员们在阿克拉接受治疗的画面,闪过家人在机场等待他的身影。利比里亚的战争还在收尾,反叛军的诉求得到了满足,大国的博弈还在继续,但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只是一个侥幸逃出来的普通人,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国家,回到和平的生活中去。
飞机穿过云层,向着纽约的方向飞去。阳光透过舷窗洒在唐·本杰明的脸上,温暖而明亮。他知道,这场噩梦般的逃亡终于结束了,等待他的,将是家人的拥抱,队员们的笑容,还有属于他的生活。至于利比里亚的未来,蒙罗维亚港的命运,都只能交给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