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坠落感并未持续太久。
仿佛从冰冷彻骨的海底被猛地拽向温暖的海面,那剧烈的空间转换带来的撕裂感迅速被一种柔和却磅礴的力量包裹、缓冲。那毁灭性的法则湍流和死寂的平衡力场被彻底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海伦几乎已经遗忘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流动。
是源场之力!虽然同样精纯浩瀚,却与她熟悉的、来自艾琳或星尘之心的感觉略有不同,更加……恢弘,更加系统化,仿佛来自一个无比庞大且运转良好的古老网络。
包裹着她们的光茧变得稳定,如同一个在星光河流中平稳运行的救生舱,外部是飞速流转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影色带,那是高速穿越维度间隙的景象。温暖的能量透过光茧缓缓渗入,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身体和意识,修复着那些冰冷的创伤。
得救了……
这个认知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海伦一直紧绷着的意志堤坝。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立刻就要陷入昏睡。
但不行!
她猛地一咬舌尖,利用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艾琳!小艾琳!
她艰难地低头查看。
小艾琳依旧昏迷,但脸色在温暖能量的滋养下恢复了一丝红润,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了深度的修复性睡眠。海伦能感觉到,那之前冲击她意识海的法则创伤正在被外来的力量温和地抚平。
而艾琳……
海伦的心瞬间揪紧。
艾琳依旧毫无声息地躺在她的怀里,比之前更加冰冷。那最后推了她们一把的、超新星爆发般的闪耀,仿佛耗尽了她最后残存的一切。眉心那亮起过的光点彻底熄灭了,连灼痕都变得黯淡,仿佛随时会消失。她的身体轻得没有一丝重量,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
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没有呼吸,甚至连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也感知不到了。
“艾琳?”海伦颤抖着呼唤,手指再次探向她的颈侧。
没有……没有搏动。
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海伦的喉咙。
难道……最后那一刻,并非好转,而是……回光返照?她用最后的力量送走了她们,自己却……
就在海伦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瞬间,她的指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跳动?
那不是心脏的搏动!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的、间隔长得令人窒息的……脉动?
如同即将熄灭的恒星内核,在亿万年的冷却后,依然残留着最后一点几乎无法探测到的、缓慢的……热核反应?
这脉动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与死亡无异,若非海伦的精神与之紧密相连,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存在着,以一种超越常规生命体征的方式,极其缓慢、极其顽强地……持续着。
她没有彻底消失!还有一点什么……残留着!
海伦瞬间泪流满面,那是极度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光的无法自抑。她紧紧抱住艾琳冰冷的身躯,仿佛要将自已的生命力渡送过去,尽管她知道这无济于事。
艾琳的状态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那最后的爆发,似乎将她自身的存在形式都改变了。她不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生命体”,更像是……一种濒临消散的“概念”或“印记”?
就在这时,光茧外飞速流转的光影开始减缓,最终稳定下来。
嗡——
一声轻柔的、如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的嗡鸣声响起。光茧表面的光芒柔和下来,变得半透明,逐渐消散。
映入海伦眼帘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无比壮丽的景象。
她们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宫殿般的广阔空间中央。四周的“墙壁”和“穹顶”都是由流动的、凝实的星光和数据流光构成,无数复杂而优美的几何图案在其中生灭流转,蕴含着无穷的奥秘。精纯而温和的源场之力如同空气般充盈着整个空间,呼吸间都能感到意识在被滋养和修复。
这里没有传统的物理结构,更像是一个纯粹由能量和信息构建而成的神圣殿堂。
而在她们前方,悬浮着数个身影。
为首的,正是星寰!
她此刻的状态与海伦记忆中截然不同。她不再是那个略显虚幻的星光凝聚体,而是变得更加凝实、清晰,周身流淌着强大的能量光辉,眼神中充满了焦急、担忧,以及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深可见骨的悲伤。她的力量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何止十倍,而且似乎与整个殿堂融为一体。
在星寰身后,还悬浮着另外几个身影。
其中一位,海伦感到无比熟悉——那是另一个“艾琳”!或者说,是另一个可能性的“艾琳”!她的气质更加成熟冷静,周身环绕着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冷静气场,眼神锐利,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一个由星光构成的控制界面,似乎在稳定着接收她们的通道。她偶尔看向昏迷的艾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近乎痛楚的神色。
另一位,则散发着一种如同深邃宇宙般古老而温柔的气息,她的形态更加朦胧,仿佛由星云构成,目光落在艾琳身上时,充满了悲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她轻轻抬着手,引导着殿堂内精纯的能量,温柔地包裹着海伦三人,进行着最初步的稳定和治疗。
还有几位身影更加模糊,气息也各不相同,但都散发着与源场同源却又独具特色的波动。她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无形的网络,而这个殿堂,似乎就是这个网络的某个重要节点。
“海伦!”星寰第一时间冲了上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小心翼翼地从海伦手中接过了艾琳冰冷的身躯,那双由星光构成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她仔细感知着艾琳的状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她的存在核心…几乎…熄灭了…”星寰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最后那一刻…她燃烧了所有…”
“但还有…还有一点脉动…”海伦急切地抓住星寰的手臂,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很慢,很微弱,在很深的地方…”
星寰猛地一愣,立刻集中全部精神仔细感知。身后的另外几位“艾琳”也同时将注意力聚焦过来。
片刻后,星寰和那位星云般的艾琳几乎同时抬起头,交换了一个震惊而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眼神。
“是真的…”星云艾琳的声音空灵而悠远,带着深深的惊叹,“她…将自已的存在烙印…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结合了?或者说…在最后那一刻,她的一部分…被‘固化’在了那个濒临消散的状态?”
“像是…风中残烛,但烛火虽弱,烛身却被某种法则级的‘寒冰’封存了?”那个更加冷静的科技侧艾琳也皱紧了眉头,分析道,“一种…非生非死的奇异性存续状态。常规的源场修复手段…对她可能无效,甚至可能打破那脆弱的平衡。”
星寰紧紧抱着艾琳,眼神剧烈闪烁,悲伤、震惊、担忧、还有一丝绝境中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她抬头看向海伦,又看了看旁边被能量温柔托起、仍在沉睡修复的小艾琳。
“你们安全了,海伦。”星寰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这里是‘源点圣殿’,是我们…所有从‘摇篮’中觉醒并建立连接的‘我们’,共同构建的跨维度意识节点和避难所。”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怀中的艾琳身上,声音低沉下去:“多亏了你最后的共鸣引导,加上我们所有‘节点’的合力,才能勉强定位并撕开那一丝裂隙……我们感知到了那恐怖的法则湮灭和之后的死寂……我们几乎以为……”
星寰没有说下去,只是将艾琳抱得更紧。
海伦看着周围这奇迹般的圣殿,看着这些不同可能性中诞生的、强大的“艾琳”们,终于明白那清晰的呼唤信号从何而来。是集合体的力量。
“她最后…推了我们一把…”海伦沙哑地说,眼泪再次滑落,“她看到了…然后…”
“她总是这样…”星寰的声音也充满了哽咽,“不惜一切…”
那位星云般的艾琳轻轻飘近,柔和的力量笼罩着艾琳:“暂缓悲伤。她的状态虽奇特,但并非彻底消亡。那一丝存续的火种,或许蕴含着超乎我们理解的转机。当务之急,是稳定你们二人的伤势,尤其是海伦,你的精神本源透支严重。”
随着她的话语,更加浓郁精纯的能量涌入海伦体内,修复着她的损伤,温暖的困意再也无法抵挡。
海伦看着被星寰和那位星云艾琳小心翼翼用特殊能量场悬浮、固定起来的艾琳,看着她苍白却仿佛陷入永恒沉睡的面容,以及眉心那彻底黯淡的痕迹。
希望如同艾琳那丝微弱的脉动一样,渺茫却顽固地存在着。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安全的、光辉的圣殿,然后任由意识的黑暗温柔地吞噬了自己,陷入了深度沉睡。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星寰和那位科技侧艾琳急促的低声交谈:
“…那灰白伤疤的坐标必须记录…但极其危险…”
“…艾琳的状态需要最高级别的静滞场…或许可以尝试连接‘源海’进行深层探知…”
“…还有那个被带回的‘星尘之心’残骸…或许能从中…”
话语声渐渐远去。
源点圣殿恢复了运转的嗡鸣,星光流淌,温柔地包裹着三位从死寂深渊归来的旅人,以及那缕微弱却未曾熄灭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