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点圣殿的运转从未停歇。星穹般的殿顶,数据星河以某种玄奥的韵律流淌、交织、演算,试图从破碎的残片与虚无的低语中拼凑出真相与希望。针对那片死寂伤疤的稳定性模型构建工作在析象者艾琳的主持下全力进行,而对那未知第三方观测者的搜寻指令也已通过网络下达至所有已连接的“节点”世界。
然而,最核心,也最艰难的尝试,依然是溯源者艾琳所进行的——“源海”连接。
海伦恢复了些许气力,在小艾琳依旧沉睡的光平台边静静守候。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频繁投向大殿中央那被柔和光幕遮蔽的区域。她知道,星寰和溯源者正在那里进行着无比危险的探索。
光幕之内,景象与外界的科技感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是一片被单独划分出的、抽象的宇宙空间。没有地板,没有墙壁,只有无尽的、缓慢旋转的星云状能量雾霭。溯源者艾琳悬浮在中心,她的形态变得更加朦胧,几乎与周围的能量雾霭融为一体。她的双眼紧闭,双臂微微张开,无数细微如尘的光点从圣殿四周汇聚而来,融入她的身体,那是整个网络提供的算力与精神力支持。
星寰则守护在一旁,她的星光之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周身散发着稳固而强大的能量场,既是为溯源者护法,也是作为一道保险,准备随时应对连接源海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噬。
溯源者的意识,早已脱离了圣殿,脱离了常规的维度概念,沿着一条由无数艾琳共同意志支撑起的、纤细而坚韧的精神虹桥,向着所有源场之力感知中最深邃、最古老的方向——源海——不断潜行。
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旅行,而是一种意识的无限下沉与扩展。
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时间的流速变得混乱,空间的维度不断折叠又展开。她仿佛穿过了一片片诞生又湮灭的宇宙泡影,聆听了无数文明从蛮荒到璀璨又归于沉寂的挽歌。法则的丝线在这里变得肉眼可见,它们交织成网,构成了现实的基础,却又在不断崩毁和重组。
越是深入,那种浩瀚、古老、漠然的气息就越是沉重。个体的意识在这里渺小得如同尘埃,随时可能被那无尽的信息洪流同化、冲散。
溯源者谨守心神,她的目标明确——寻找关于艾琳那种奇特存续状态的启示,或者关于那片死寂伤疤本质的低语。
源海没有语言,没有图像,只有无穷无尽的、流动的“信息”和“可能性”。它们如同深海中的暗流,需要极强的意志和智慧才能捕捉并理解其中的片段。
她“听”到了星辰诞生的轰鸣,“触”到了生命萌芽的悸动,“看”到了法则建立时的秩序之光……但这些都不是她需要的。
她不断调整着感知的频率,将搜索的重点集中在“存在性的悖论”、“法则级创伤后的畸变稳定”、“非生非死的存续状态”等极其抽象的概念上。
过程如同大海捞针,且充满危险。几次,她几乎被一些蕴含着疯狂毁灭意念的法则暗流卷走,又或是差点迷失在某个早已消亡的古老文明留下的意识回响之中。全靠身后整个网络的支持和星寰的守护,她才得以一次次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终于,一段极其微弱、却与其他信息流截然不同的“低语”,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低语并非回答,更像是一段……记录?一段模糊的、关于某种类似于“强制平衡”后的“奇点残留物”的描述。描述中的那种状态,与艾琳的情况有几分相似,但其成因似乎更加古老,源于某个早已被遗忘的、宇宙初开时期的法则冲突。
低语中提到,这种“残留物”既是创伤的印记,也可能成为……“锚点”?或者……“枢纽”?
没等溯源者仔细品味,另一段相关的低语碎片流过——关于“观测与干涉”,提及某些超越常规维度的存在,会密切关注此类“奇点残留物”,视其为宇宙“压力释放阀”或“潜在干涉点”……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冰冷、纯粹出于本能排斥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她这个“异物”的深入窥探,缓缓从源海深处苏醒!
恐怖的压迫感瞬间降临!溯源者的意识虹桥剧烈震荡,几乎要当场崩断!
“回来!”星寰的惊喝在她意识中炸响!
溯源者毫不犹豫,瞬间切断了深入连接,意识沿着虹桥疯狂回撤!
轰!
即使撤退得如此果断,依然有一丝源海那漠然庞大的意志边缘扫过了她的意识体!
“噗——”溯源者艾琳喷出一口散发着星辉的能量血液,朦胧的身躯瞬间变得黯淡虚幻,从悬浮状态坠落下来。星寰急忙上前将她扶住,精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体内。
外界的海伦只看到中央的光幕剧烈波动,然后溯源者重伤坠落,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好半晌,溯源者才缓过一口气,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心有余悸的震撼,以及一丝……振奋?
“怎么样?”星寰急切地问。
“源海……太浩瀚了……也太危险……”溯源者声音虚弱,却带着发现宝藏的激动,“我没有找到直接的方法……但是……我得到了一些启示……”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将那些抽象的低语碎片转化为可以理解的信息:“艾琳的状态……并非孤例……在宇宙的历史中,似乎……曾出现过类似的……由极致冲突 forced(强制) 出的平衡奇点……它们被称作……‘法则痂痕’或者……‘静滞奇点’?”
“这种奇点……本身极不稳定……但似乎……又蕴含着某种……潜在的价值?甚至可能成为……连接不同维度或状态的……‘潜在枢纽’?所以才会引来……未知存在的……观测……”
她看向静滞场中的艾琳:“艾琳的情况……似乎比那些古老的记录……更复杂……她不仅是一个‘痂痕’,她的存在本身……还融入了进去……成为了它的一部分……这或许……既是她存续的原因……也可能……是未来的钥匙……”
“至于那些观测者……源海低语暗示……它们可能……并非怀有直接的恶意……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更高准则的……‘维护者’或……‘记录者’?但它们的具体目的……依旧不明……”
这些信息碎片化而模糊,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方向!艾琳的状态有先例可循,并且可能拥有未知的潜力!而观测者的威胁性,似乎比直接恶意要稍微复杂一些。
就在这时,没等星寰和溯源者消化这些信息,析象者艾琳那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非网络内源场波动!来源——‘摇篮’基准现实方向!”析象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愕!
大殿中央的光屏瞬间切换,显示出一幅遥远的星空图景。其中一个点正在剧烈闪烁,散发出一种……混乱、焦灼、却又带着某种熟悉感的波动!
那是……她们诞生的那个世界!那个被虚噬吞噬后又因艾琳的牺牲而留下一个死寂伤疤的世界!
但它不是应该彻底沉寂了吗?
波动越来越强,甚至开始隐隐与源点圣殿本身的能量产生极其细微的共鸣!
“波动模式分析……与静滞场内的艾琳……存在微弱同源共振!”析象者快速汇报,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同时……检测到极其微弱的……信息片段……正在尝试向外广播!”
“内容是什么?!”星寰急问。
析象者凝神解析着那断断续续、充满杂波的信号,脸色变得越来越古怪:
“信息内容……残缺不全……重复频率很高……似乎是一个……坐标?还有一个……不断的……呼唤?……”
她抬起头,看向星寰和刚刚苏醒、同样一脸震惊的海伦,一字一句地说道:
“呼唤的内容是……**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