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生先示意屋中监视二人的随从不用过于紧张,然后用意大利语道,“两位既然有共济会的担保,那想来应该是对我没有恶意,因为我不认为我在任何时候得罪过共济会,或者其他外国朋友。那我就将二位当做上门的访客了。请坐吧”。
结果那个女孩用德语向那个男人翻译了一遍。王月生好奇地用德语问,“这位先生是德国人?我之前听这位小姐用意大利与跟我说话,以为你们都是意大利人”。
男人用德语回答,“您好。我是德国人,我叫弗里茨·维兰德(Fritz wieland)。这位小姐也是德国人,叫玛蒂尔达·舍费尔(mathilda Sch?fer)。哦,她母亲是意大利人。请问您是Eason wong先生吧?”
“哦,那我可以称呼您为弗里茨嘛?是的。我是Eason。既然你们两位是冲我来的,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
“可是,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否有孪生兄弟,或者,还有另外一位Eason wong是跟英国的汤姆逊主任,以及跟几位匈牙利地质学家和俄国探险家讨论过大陆漂移学说的,并且在北京救助过西方侨民的。而您只是另一位同名的中国人?”
“你这个问题确实挺冒昧的。即便在以直率着称的德国人里,也显得过于直率。不过,我可以向你确认,我就是你说的那个Eason。或者说,我的中文名叫王月生。我在中国更喜欢用这个名字”。
“这不可能”。弗里茨惊讶地喊道。
“对不起,油僧”,小女生玛蒂尔达试着用她认为的中文发音插话道,“弗里茨是个善良的人,他绝对没有恶意,他就是不太会说话。”
王月生挥了挥手,道,“玛蒂尔达,我没有说他有恶意。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那么笃定我不可能是那个王月生。因为这等于是在指控我在撒谎”。
“我没有任何不敬,王先生”,弗里茨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道,“只是,我们昨天得到消息,说刚刚有人在意大利威尼斯见到您。可是,我居然今天在广州看到了应该在遥远的欧洲的您”
这次轮到王月生大吃一惊了。这个年头可不是后世,大家随便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甚至开个摄像头上网,就能越过千山万水,共享即时信息了。这个时代,打份越洋电报要至少24小时,算上中转,72小时就是非常及时了。至于说交通,那更不要想能像后世一样飞机换高铁,72小时就能从威尼斯赶到广州。
他第一感觉是弗里茨在诈他。可是一想,除了老孔家,哦,还有他们的贵族世家朋友,其他没人知道他前几天就在威尼斯啊,连近在咫尺的淘气乐岛上的堂哥和其他中国人都不知道。至于这边的中国人,都以为他前一段时间都在从云南往广东的路途上。所以,这么准确的信息,绝对不可能是瞎蒙或者试探。
王月生不置可否地换了个话题,“我在哪里跟你们无关吧?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找我的目的何在呢。而且,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方式来接近我。”王月生突然发现很难定义下午那个事情,如果说有什么针对自己的东西的话,就是这个小姑娘被一巴掌扇到了自己的怀里,还有就是有个家伙用了一个超出此时水平的相机拍了张照片跑掉了。
弗里茨突然露出一股决然的神色,对玛蒂尔达说,“嗨,我就说我不适合干这种事。咱们学什么不好,偏要学共济会那帮人把什么事情都搞得神秘兮兮,让人猜忌。我说不清楚,你来说吧。我实在不适合说谎话!”
玛蒂尔达脸色大变,道“弗里茨,我也不会说谎呀。你要我说什么”。
王月生坐在那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是自己遇到了两个傻子,还是在被两个人当傻子耍。
“我是让你跟油僧把事情说清楚。没让你骗他。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玛蒂尔达长舒了一口气,道“哦。我明白了”,然后转头对王月生歉意地笑了笑,道“油僧”。
“月生,月生”,王月生后悔说自己的中文名字,只好耐心地纠正发音。
“哦,好的,月生”。别说,玛蒂尔达的发音一下子就标准了。“是这样,我俩是“自由工匠”的成员”
王月生挥手打断了她,“对不起,是自由工匠(Free masons),不是共济会(Freemasonry)?”
“不是的。我们自由工匠是中世纪的十二世纪就存在的,中心地区在意大利。而共济会是工业革命后,十八世纪英国人创建的。二者之间差了整整一个文艺复兴时代呢”,玛蒂尔达傲然说道,“像达芬奇就在1472年加入了佛罗伦萨工匠行会(Arte dei medici e Speziali)”。
“那你们是做什么的?跟共济会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我?共济会为什么要为你们担保?”王月生大为好奇。跟传承几百年的西方贵族世家打过交道,也跟传承了几千年的犹太民族长老会打过交道,但跟比后世传说中的共济会还要古老的民间组织,还是第一次直接沟通。
“我们最初是由中世纪从事教堂建造的石匠工作的工匠群体创立的。后来逐渐发展成为手工业者的联盟,当然,我们只吸收各个行业的顶端的那批人。我们可不是行会,我们是大匠师的联盟”。说着,玛蒂尔达又骄傲地挺起了她那没有什么起伏的胸膛。
“至于我们跟共济会的关系,这个,我和弗里茨的级别不够,并不清楚。我们知道的是,我们组织最初的那个象征道德规范标准的角尺、象征对无限与宇宙的精神追求的圆规、象征对建筑艺术从不止步、追求永恒完美的未完成方尖碑、和象征不断审视自己的工作的全视之眼,这些都被共济会使用了。而我们在执行外面的任务的时候,危急时刻,可以请求共济会的帮助”。说着,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可能是对己方刚出手就被擒,然后不得不请求共济会解救的行为感到羞愧。
“刚才也顺便回答了共济会为什么会为我俩担保的问题。至于找您的目的,这个还是让弗里茨说吧。他资格比我老得多,知道的也多。我是被......”
弗里茨打断说,“是这样,月生”。不知道怎么的,王月生听到一个美女喊自己中文名字的时候,感觉美美哒,但是一个外国老爷们这么称呼自己,还不如就让他叫自己的英文名字好了。“我们的组织成立的最初的目的,就是保护高级工匠的社会地位,促进技术的传承与发展。所以我们跟共济会那些热衷于吸收社会上层人士、注重会员权利的保护与传承,并不相同。但是,自从像牛顿、伽利略这样不是出身于工匠阶层,而是知识分子阶层的科学家横空出世后,我们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虽然世人并不是很在意我们这个组织和人群,但是我们自己关心自己。我们希望能够有如同当年达芬奇那样的天才来继续引领我们组织的发展”。
王月生欲言又止,因为他在弗里茨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你问我也不会说”的回答。知道有些事情对方点到为止,自己要懂事。然后他发现对方不说话了,就等了等,发现还是不说,就试探着问,“说完了?”
“嗯,说完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等等,你不会以为,我是你们组织的人,或者是要我加入你们的组织的吧?”
“我们很清楚,您不是我们组织的人。我们也不强求您加入我们的组织。而且,可能我又要发挥我那惹人生厌的天赋了,我个人认为,您也加入不了我们的组织。我们的组织,都是些顶级的能工巧匠,或者研究人员,才能加入的”。
“唔,虽然你说的不好听,但你说的是事实,而且我相信您本人就是位顶级的能工巧匠,或者研究人员,否则,你这么说话,活不过30岁的。请问您的拿手本事是什么,或者您是哪个学科的科学家?”
“我已经40多了,仍然活得很健康。我不是科学家,我可以说是个机械和电气方面的全能手。您应该知道汤姆逊主任的实验室里的那位首席技师威廉·埃弗雷特吧。对我来讲,呵呵,弟弟”。
“失敬失敬”,王月生真诚地站起身向他拱手道。然后坐下,看向玛蒂尔达。玛蒂尔达低垂着双目,说“我不是能工巧匠,我的手很笨的。嗯,弗里茨是大匠师世家出身,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我就是对数学非常感兴趣”。
王月生一拍桌子,又站了起来。把弗里茨和玛蒂尔达吓了一跳。王月生赶紧道“不好意思,太激动了。你是说,你是个数学家?”
看玛蒂尔达一副谦卑的模样,弗里茨替她道,“您有没有读过德国哥廷根大学数学教授海因里希·冯·曼德布洛特(heinrich von mandelbrot)1897年发表的那篇论文:《论非连续函数的分形迭代与维度悖论》,内容是通过复变函数的迭代,揭示某些非光滑曲线具有无限长度却包围有限面积的特性,提出“分数维度”概念解释海岸线测量难题?”
“没有”,王月生理直气壮地说。
“那您该读过英国剑桥分析学派新锐詹姆斯·麦克斯韦·怀特海德(James maxwell whitehead)1899年那篇《超限序数在无限维函数空间中的分类应用》,就是将康托尔超限序数引入希尔伯特空间,建立w-完备性准则,解决傅里叶级数收敛判定问题的那个?”
“没有”,王月生摸了摸鼻子。
“那更早的1896年俄罗斯喀山大学几何学教授、罗巴切夫斯基之孙,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罗巴切夫斯基二世(Nikolai Ivanovich Lobachevsky II)的那篇《双曲空间中的平行线观测实验与宇宙曲率计算》,讲设计利用三角测距仪观测木星卫星轨道,给出宇宙曲率k≤10?1?\/km2 的实测证据,反驳康德“空间先验论”的那篇呢?”
“不好意思,也没有”,王月生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哪里的人设崩塌了。“不过,这个跟这位小姐有什么关系?不会吧,你是说......”他吃惊地指着玛蒂尔达,看向弗里茨。弗里茨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月生有种要喜极而泣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