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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 > 第332章 共济会与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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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生扭头进了药房,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那个逃掉的外国男人手中东西的样子。很显然了,那个不是枪械,而且别人看不出来,因为没见过,但他一眼的感觉,与其说是像枪,不如说是像后世安了长焦距的相机,只不过那个长焦镜头过于原始,而相机机身也远比后世的粗笨,且仍然是用此时的镁粉燃烧来补光。不过,虽然是比后世产品落后太多,但显然已经是此时非常先进的设备了,远远超过市面上的产品。什么人,用这么先进的设备,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到自己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和戴伟胜拍张照片,然后跑掉?自己就算小有风头,但还犯不上什么外国势力派外国人带最先进的设备来吓唬自己吧?至于戴伟胜,真是开枪打死他,还可以归因到有外国势力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挑拨联军内部或者中英之间的谈判。可是,偷拍照片,一个英国武官跟一位中国商人街头告别的照片,能做什么?即便在后世,想牵强附会地脑补,应该也发酵不成什么丑闻吧。

想不通,不想了。阿彪问要不要加强一下戒备,王月生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便吩咐不用。事实很快清楚,消息有好有坏,好消息是真的不用加强戒备,坏消息是,就是冲着王月生来的。

王月生从半夜重访自己的戴伟胜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简直是莫名其妙。“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人给他们作保,masonic hall那的人”,见王月生不明所以,发现自己说了圈内的黑话,便解释道,“UGLE(英格兰联合总会)Zetland Lodge No. 525(泽地会所,编号525)的人”,发现王月生还是一脸迷茫,“共济会(Freemasonry)你总知道吧?”

“哦”,王月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个他还真知道,最初还是看一部流行小说《达芬奇密码》时知道这个名字,出于好奇,还真了解了一下。

共济会的起源可追溯至中世纪欧洲的石匠行会(operative masonry)。当时,石匠是掌握复杂建筑技术的工匠群体(如建造教堂、城堡),其行会通过严格的学徒制、技术保密和内部规则维持行业权威。行会成员的身份标识(如“方矩”“圆规”等工具符号)、仪式(如入会宣誓)和互助传统,构成了共济会的早期雏形。

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随着欧洲工业化进程,石匠行会逐渐衰落,但其仪式和组织形式被一群知识分子、贵族与商人借用,转化为“非操作性共济会”(Speculative masonry)——即脱离实际建筑工作,转而以“精神与道德提升”为核心的现代共济会。

1717年6月24日(圣约翰日),伦敦的四个石匠会所联合成立英格兰联合总会(Grand Lodge of England),标志着现代共济会的正式诞生。此后,共济会迅速向欧洲大陆(如法国、德国)、北美及全球扩散,18世纪末至19世纪成为跨阶级、跨文化的国际性组织。

共济会的核心并非某种具体信仰,其成员可来自不同宗教或无神论者,而是通过象征体系传递普世价值。其核心理念可概括为三点:

1. 道德自律与自我完善

共济会强调“做一个更好的人”。其仪式中,“方矩”(代表理性与规则)与“圆规”(代表想象力与界限)是最核心的符号,象征“用理性约束欲望,用理想指引行动”。成员需通过学习(如阅读《道德经》、《圣经》或其他经典)、反思和实践,逐步提升个人品德。

2. 兄弟情谊与平等主义

共济会打破社会阶层的壁垒(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宣称“无论种族、信仰、财富,只要品行端正即可加入”。成员以“兄弟”相称,会所内禁止讨论政治、宗教争议,专注于互助与支持(如设立慈善基金、资助教育)。

3. 知识探索与启蒙精神

共济会兴起于欧洲启蒙运动时期,其仪式与符号暗含对科学、哲学与自然规律的推崇。例如,“建筑隐喻”(将人类社会比作需要精心设计的“大教堂”)、“宇宙之神”(Great Architect of the Universe,对最高存在的泛称)等概念,均体现了对理性与秩序的信仰。

共济会并非高度集权的组织,而是由各地独立会所(Lodge)组成的“总会体系”。其结构可概括为:

基层单位:会所(Lodge)

最小的组织单位是“会所”,通常由7名以上成员发起成立,经上级总会认可后运作。会所负责发展新成员、组织仪式(如入会礼、晋升礼)、开展慈善活动等。

地区总会(Grand Lodge)

各地会所自愿加入“地区总会”(如英格兰联合总会、美国纽约州总会),接受其章程指导,但保持高度自治。不同总会对仪式细节(如“苏格兰礼”、“约克礼”的差异)、成员资格(是否限制宗教信仰)的规定可能不同。

等级制度

共济会成员按入会阶段分为三个基础等级(“学徒”、“技工”、“大师”),对应从新手到成熟成员的成长过程。部分分支(如“苏格兰礼共济会”)设有更高阶的“骑士团”、“玫瑰十字会”等神秘等级,需额外考核与仪式方可晋升。

值得注意的是,共济会没有统一的“全球总部”,英格兰联合总会(成立于1717年)虽被视为“母会”,但对其他地区总会无强制管辖权。

“共济会这帮家伙,跟着英国军人的脚步来到了东方。他们于1861年成立了香港的Royal Sussex Lodge,1865年在广州英租界沙面岛(Shameen)岛成立了那个Zetland Lodge No. 525(泽地会所,编号525),都隶属于UGLE(英格兰联合总会)。masonic hall是他们在广州的专属会堂,马上建成了。不用做出那副不想与闻的样子,这是那边同意让我告诉你的。不过今天下午这几个人怎么回事,他们没告诉我。只是担保他们对你没有恶意,且想私下见你。你看吧,反而我是被你连累的”。说完,不理会王月生的挽留,拖着疲惫的身躯告辞离开。当然,下午被他带走的两人给王月生留了下来。

王月生示意随从让二人进来。仔细打量二人。

见其中这位男子,高出自己几乎一个头,骨架宽大粗壮,像一尊被海风侵蚀得有些粗糙、却依旧保持着基本形制的石雕,硬生生从流动的潮水中凸显出来。一件洗得泛白、领口袖口磨出了毛边的粗亚麻西装外套,紧绷绷地箍在他厚实的肩膀上,肩线处甚至能看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拉伸痕迹。里面的白衬衫领子软塌塌地敞着,早已失去了挺括的轮廓,汗渍在腋下和后背洇开深色的地图。下身是同色系的旧裤子,裤脚沾着不知何时溅上的泥点,脚上一双笨重的旧皮鞋,蒙着厚厚的灰尘。

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刻着风霜和强烈情绪留下的深刻印记。淡金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近乎板寸,倔强地竖着,暴露出宽阔的、泛着油汗红光的额头。鼻梁高挺得有些蛮横,鼻翼因呼吸粗重而微微翕张。下颌线条刚硬,此刻正紧紧绷着,显出一种压抑的愠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陷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瞳仁是极冷的灰蓝色,像两块被冻住的石头。那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被冒犯的、带着审视意味的锐利。嘴角向下撇着,拉扯出两道严厉的法令纹,仿佛正竭力按捺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咆哮。

他站在那儿,像一头误入蚁群、烦躁不安的困兽。一只粗大、指关节异常突出、布满新旧细小伤痕和薄茧的手,下意识地探进外套内袋深处,摸索着,指腹反复捻过某个硬物——那是一只老式的黄铜怀表,他仅剩的、能证明过去精密时光的体面物件。表壳冰凉粗糙的触感,似乎能短暂地安抚他那被周遭混乱刺激得绷紧的神经。另一只大手则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偶尔神经质地松开又攥紧,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他宽厚的胸膛在粗重的呼吸下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吸进更多的喧嚣与闷热,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声的、灼热的烦躁。那身过于紧窄的旧西装,几乎要被这副蕴藏着蛮力与怒火的躯体撑裂开来。

至于另外一人,王月生第一眼看到,便恍若见到了画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罗1875年的作品“At the Edge of the brook”中那个女孩走进了现实中。她年龄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纤薄而挺拔,依稀带着布格罗画中少女那种未完全绽开的柔韧轮廓,只是画中溪畔的丰腴润泽被长途跋涉和异乡的粗粛磨去了几分,显出一种清矍的骨感。光线吝啬地勾勒着她侧脸的线条——那是一种奇妙的融合:继承了日耳曼式的清晰颌骨和饱满额头,却配上了意大利雕塑般精致挺直的鼻梁,以及一双颜色极深、几乎接近檀黑的眼眸。

她的头发,不再是画中阳光下纯粹的丰饶金棕色,而是更深的、仿佛掺了乌木屑的蜜褐色,被一条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墨绿色细呢绒带子,在颈后松松束成一束。几缕不驯服的碎发挣脱束缚,贴在汗湿的、象牙白却略显苍白的额角和纤细的脖颈上。那发带和身上那件明显改小过的、旧墨绿色粗呢外套是同色系的,外套肘部已经磨得微微发亮,袖口也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段纤细的手腕。

外套下是一件素净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亚麻衬衫,领口紧扣着,却掩不住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洁净感。这种洁净并非崭新,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在尘土飞扬环境里努力维持的整齐。下身是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深灰色羊毛长裙,样式极其简单朴素,裙摆边缘沾着难以拂尽的、广州麻石路特有的细碎尘泥。脚上一双半旧的、式样简单的系带短靴,鞋尖磨损,却擦得异常干净。

她的神态是整幅画面最引人注目的核心。布格罗画中少女那种带着懵懂好奇、沉浸于自然的天真凝视,在这里被一种截然不同的、超越年龄的沉静所取代。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微微低垂,视线仿佛穿透了脚下的地板,聚焦在某个旁人无法触及的、由数字、线条和抽象逻辑构筑的虚空维度里。眉头微蹙,不是愁苦,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思索痕迹,如同正心算着一道无形的复杂公式。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略显倔强的线,透出一种与周遭的嘈杂混乱默默对抗的专注力。

墙壁上煤气灯的光线斜斜地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一束光恰好落在她微微交叠放在身前的手上——那双手并不像画中少女那样圆润无暇,指节更分明,指尖带着淡淡的、似乎是长期握笔或摆弄仪器留下的薄茧,却同样纤细修长。此刻,左手拇指的指腹正无意识地在右手食指的某个关节上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一个无形的几何点。整个姿态安静得像一座雕塑,唯有这细微的动作和那深眸中无声流转的思维风暴,泄露着这具看似单薄身躯内蕴藏的、与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精密宇宙。空气里弥漫的珠江水气的咸腥、刚才几位押送的英国士兵留下的隐约汗味和宝芝林药局中永远挥散不去的药材的苦涩,似乎都无法真正侵入她周身那层由纯粹心智构筑的、干净而略显疏离的无形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