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觑着沈眉庄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主,奴婢……奴婢有些不明白。皇后娘娘一向仁慈宽厚,多次赞您端庄大气,沉稳持重,奴婢瞧着,娘娘对您一直是颇为看重的,甚至有示好拉拢之意。可这次……这次明明是桩大喜事,娘娘为何反而要阻止皇上给您晋位呢?”
沈眉庄没有立刻回答,她收回抚在小腹上的手,目光落在窗外那丛开得正盛的玉簪花上,眼神却有些飘远。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啊……皇后娘娘,她为何要阻止呢?”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从前,她只觉得皇后是这后宫中最公正、最与世无争的存在,如同庙堂里的泥塑菩萨,总是挂着悲悯温和的笑容。华妃的嚣张跋扈,更衬得皇后贤德大度。
她也曾真心觉得,若能得皇后几分青睐,在这宫里的日子便能好过许多。
可此刻,这看似合情合理、处处为她着想的“劝阻”,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了她原本笃信不疑的认知里。那菩萨低眉的慈祥面容背后,似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盘算。
皇后……好像也并不全然是她们所以为的那般慈祥无争。
一丝疑虑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心田。
繁英阁内,冰盆驱散了些许暑气,却驱不散曹琴默眼中那抹幽深算计的寒光。
现在很听话的音袖将刚刚探听来的消息低声禀报:“娘娘,惠贵人……就是沈贵人她诊出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皇上赐封号‘惠’。另外,皇后娘娘昨日午后,以头风不适为由,召见了院判章弥太医,谈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曹琴默正执着一把小银剪,慢慢地修剪着一盆兰草的枯叶,闻言,手上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只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入骨的笑意。
很好,沈眉庄的胎,皇后的动作,一切都在沿着她预设的轨迹悄然运行。她不需要亲自下场去争去抢,她只需在幕后,轻轻拨动那几根关键的丝线,看着那些自诩聪明、手握权柄的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在她划定的棋盘上,按照她的心意或攻或守,或喜或怒。
最后的果实?她自然会稳稳地摘取。
至于章弥会在皇后面前会说些什么,自然……也只能是按她的意思来,她希望皇后知道什么消息,皇后就只能知道什么消息。
皇后把章弥派去给沈眉庄诊脉,但是沈眉庄拒绝了,她更信任自己的老乡,那个刘畚刘太医。
皇后得知沈眉庄婉拒了院判章弥的请脉,执意要用那个刘畚,心中虽掠过一丝不悦,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温言叹道:“惠贵人初次有孕,谨慎些也是常情,既她信重刘太医,便由着她吧,只是嘱咐刘太医务必精心。”
待身边的人都退下,皇后捻着手中的翡翠念珠,目光幽深地投向藕香榭的方向。
如今华妃虽暂时被收回了部分宫权,气焰稍敛,但根基未损,依旧盛宠。若只有一个甄嬛在前面对上华妃,终究是势单力薄,难成气候。她需要再扶植一人,来继续分薄华妃的恩宠,更何况惠贵人……也不好接近呀。
一个怯生生、嗓音清越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中——安陵容,那个家世不显、性子柔顺的安答应。
她与沈、甄二人素有“姐妹”之名,如今沈眉庄有孕,将她推出来,既是成全了她们“姐妹情深”的名声,也能在甄嬛身边安插一个更易于掌控的“自己人”。
思及此,皇后便寻了个机会,在甄嬛面前状似无意地提及:“莞常在,如今惠贵人有孕在身,是头等大喜事,但也需静养,许多场合不便出面。这宫里,能与华妃说上几句话的,如今看来也就只有你了。只是……你一人对上华妃,终究是势单力薄了些,本宫瞧着,心中实在难安。”
甄嬛垂首静听,心中微动。
皇后继续循循善诱,语气充满了关怀与体恤:“本宫知道,你与惠贵人还有那个安答应情同姐妹。如今惠贵人有孕,安答应却仍在宫中,姐妹分离,想必你们心中也多有挂念。若是安答应也能来园子,一来全了你们姐妹相伴的情谊,彼此有个照应;二来,她性子柔和,或许也能在皇上面前略尽心意,你们姐妹同心,互相扶持,这路才能走得更稳当、更长久些。你觉得呢?”
甄嬛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她虽知安陵容性子敏感,未必是抗衡华妃的最佳人选,但皇后此言,既点明了她目前独木难支的处境,又抬出了姐妹情谊,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拒绝。更何况,眉庄有孕,若陵容能来,确实能多一分助力。
于是,甄嬛恭顺回道:“皇后娘娘思虑周详,体恤臣妾等人,臣妾感激不尽。陵容妹妹若能来园中相伴,自是再好不过。”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寻个机会,你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吧,本宫也会从旁帮衬。”
不久后,胤禛来碧桐书,甄嬛侍奉在侧,便寻了个皇上心情颇佳的时机,婉转提及安答应在宫中寂寞,且思念惠贵人,若能召其来圆明园相伴,既能慰藉姐妹相思之苦,园中热闹些,于龙胎亦有益处。
胤禛对安陵容印象不深,但见甄嬛恳切,又念及沈眉庄有孕需人宽慰,便随口应允了。
不过几日,安陵容便奉旨从紫禁城来到了圆明园,被安置在离碧桐书院不远的一处幽静馆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