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昂发现自家茶馆的屋檐开始漏雨了。
不大不小,正好滴在门口那块“营业中”的木牌子上,嗒,嗒,嗒,颇有节奏感,听得宇文殇脑仁疼,声称这严重影响了他写代码的韵律。
“昂哥,找个梯子补补吧?”
张明宇抬头望着那水痕,一脸忧国忧民,“不然哪天掉下来砸到客人……”
“哪来的客人?”陆子昂蹲在门槛上,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除了你们俩,还有那窝燕子,谁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找了几个旧搪瓷盆放在漏雨点下面接水,叮叮咚咚,奏响一曲生活交响乐。
他这“瞎扯淡表演指导”的名声,似乎借着潮湿的空气悄无声息地发酵了。
虽然再没有周主任那样西装革履的人物正式上门,但茶馆里偶尔会出现些生面孔。
多是些年轻面孔,带着点好奇和试探,点一杯最便宜的茶,一坐就是半天,眼神时不时往他这边瞟。
有个胆大的小姑娘,瞧着像是跑群演的,鼓足勇气蹭过来:“陆、陆老师,能问问您……怎么演好一个路人吗?就是那种,背景板,但有血有肉的路人甲!”
陆子昂正拿着螺丝刀试图给一个吱呀乱响的老风扇上油,头也没抬:“把你手机里最舍不得删的那张照片想象成放在前面那桌,眼神偶尔飘过去一下,就行了。”
小姑娘愣了半天,恍然大悟,千恩万谢地走了。
宇文殇啧啧称奇:“老陆,你可以啊,‘照片凝视法’都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出书立传了?”
“出个屁。”陆子昂没好气,“再废话风扇不修了,热死你。”
更离谱的是某天下午,来了个愁眉苦脸的年轻男人,自称是个副导演,抱怨剧组里两个演员毫无cp感,对手戏干巴得像嚼蜡。
“陆老师,您看这……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法子?哪怕让他俩看起来稍微顺眼点呢?”
陆子昂被问得烦了,正巧看到阿黄追着自己的尾巴玩摔了一跤,没好气道:“让他俩一起骂导演,骂得越狠越有共鸣,骂完再互相对视,保准能看到点惺惺相惜。”
那副导演张着嘴,眼神从迷茫到惊疑再到一丝诡异的兴奋,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共同敌人是建立革命友谊最快的方法!谢谢陆老师!”说完旋风般冲了出去。
陆子昂和宇文殇面面相觑。 “他真信了?”宇文殇问。 “大概吧。”陆子昂答。 “会不会被导演打死?” “……关我屁事。”
这些零星的“咨询”大多换不来钱,顶多换来点水果、一包外地烟、或者几句真诚(或许)的感谢。陆子昂照单全收,态度依旧懒散,问就瞎说,爱信不信。
直到王导的微信消息再次突破黑名单限制,弹了出来:“老陆!你他妈真是个天才!!!!”
后面跟了一长串咆哮体语音。陆子昂懒得点开,直接转文字。
大意是那个被指点去“骂导演”的剧组,俩演员真骂了,不仅骂了,还即兴发挥加了段戏,把对导演的吐槽融进了角色对话里,效果意外地真实有趣,导演(不是被骂的那个)看回放时拍案叫绝,现在那段成了全剧亮点。
陆子昂:“……”
他这“菜市场表演学派”和“骂导演催化法”算是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虽然没上热搜,但圈内某些八卦小群和论坛匿名版似乎已经有了他的传说。
偶尔宇文殇会憋着笑念给他听:
“八组爆料:听说某退圈V姓影帝隐居影视城,开了家茶馆,实则暗中开班授课,学费惊人,但效果拔群,专治各种演技绝症!”
“兔区热帖:求助!怎么才能偶遇那位传说中的‘瞎扯淡’表演大师?在线等挺急的!”
“豆瓣小组:理性讨论,‘痔疮演技法’是否代表了体验派的新发展方向?”
陆子昂听得脸都绿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坚决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可惜没人信。连卖炸串的大叔见他来了,都会笑嘻嘻问一句:“陆老师,今天指导了几个大明星啊?”
唯一让他觉得这破事儿还有点价值的,是张明宇那小子似乎真开了点窍。
大概是耳濡目染,也可能是被逼无奈,他在剧组跑龙套时,开始学着观察,观察场务怎么搬东西,观察灯光师怎么打光,甚至观察导演怎么骂人。
回来还会磕磕巴巴地跟陆子昂讨论:“昂哥,我今天演那个中箭的,没直接倒,我先摸了下箭头,才跪下去,导演居然没骂我!”
陆子昂从鼻子里哼一声:“算你没白吃我那么多炸串。”
天气放晴的那日,屋檐下的燕子开始教幼鸟飞翔。
小小的身影颤巍巍地扑腾,摔下来,又飞上去。陆子昂靠在门口看了许久,脚边的搪瓷盆里接了半盆雨水,清澈见底。
周主任又来了次,这次没提指导的事,就是坐下喝了杯茶,闲聊了几句,留下几张《春风不解意》的内部看片会邀请函。
“陆老师有空来玩玩,提提意见。”态度客气了不少。
人走后,宇文殇拿起那精致的邀请函扇风:“鸿门宴?”
“馊主意。”陆子昂把邀请函扔进放废纸的纸箱,那里面积攒的稿纸越来越厚了,除了歌词小说,偶尔还会多几张写着“骂导演的十种技巧”、“如何从抢鸡蛋中领悟武术精髓”的鬼画符。
他起身,把那盆雨水端起来,走到门口的小花坛边,慢慢浇进去。阿黄摇着尾巴跟在他脚边打转。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隔壁阿婆的收音机又开始响,今天放的是咿咿呀呀的越剧。
陆子昂看着那窝终于学会飞翔的燕子,心想,明天大概真的该找个梯子,把屋顶补一补了。
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业内风评?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爱咋传咋传吧。
反正,茶照喝,狗照遛,日子照过。
他弯腰抱起阿黄,挠了挠它的下巴。
最多……下次瞎扯的时候,尽量扯得靠谱一点?